夜色漸深時,白家的馬車才吱呀吱呀地回來。白嘉軒臉色鐵青地跳下車,身後跟著同樣麵色難看的鹿三。等在院裡的石頭媳婦見狀,腿一軟就癱在了地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在縣城托了不少關係才打聽到,石頭跟白興兒被關進了死牢,新來的縣長說是要殺一儆百……”
白興兒老娘兩眼一黑就暈死過去,石頭媳婦也是放聲大哭,圍觀的村民見狀也不由得兔死狐悲。
“你們放心,就算是傾家蕩產,我也會儘全力撈人。”
石頭媳婦嗓子都哭啞了,隻能一個勁磕頭,白興兒老娘被人掐人中醒了,聽旁人說起白嘉軒的承諾,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嘉軒,仁義啊,俺娃就拜托你們了。”
等送走哭哭啼啼的婦人和感慨萬千的村民,白趙氏立刻把兒子拽進裡屋:“你瘋了?為了兩個泥腿子要散儘家財?“
“娘,這是兩條人命啊……”
話還沒說完,白趙氏就打斷:“做樣子就夠了!誰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儘力,再說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浩兒跟仙草肚子裡那個想想,往後家裡要使銀子的地方多著呢。”
一直沉默的秦浩忽然開口了:“奶,有沒有儘力大家看得出來,不是嘴上說說他們就信的。”
老百姓從來都不傻,隻是很多時候他們敢怒不敢言罷了。
白嘉軒倒是好奇:“浩兒,你同意我救石頭跟白興兒?”
“達,我阻止你領頭交農起事,隻是不想看你冒險,又不是冷血動物,姑父常說:房是招牌地是累,攢下銀錢是催命鬼,些許銀錢能救兩條活生生的性命,舍了就舍了。”秦浩正色道。
白嘉軒感動之餘,又是一陣內疚,此前他總覺得兒子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冷血……
“達,你在縣城疏通關係的時候,可以扯一扯姑父跟張總督的關係,沒準有奇效。”
第二天一早,白嘉軒就帶著厚禮去了縣城……
三天後,兩個蓬頭垢麵的人影出現在村口。
眼尖的孩子喊了起來:“石頭叔回來啦!“
全村人都湧向村口。石頭走路一瘸一拐的,臉上還有未消的淤青;白興兒更慘,需要人攙著才能走動。但當他們看見白嘉軒時,都不約而同地跪下了。
“嘉軒哥,您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石頭的聲音哽咽了。
白嘉軒連忙扶起兩人:“都是鄉裡鄉親的……“
他話沒說完,就被此起彼伏的讚歎聲淹沒了。
“白族長仁義啊!“
“看看人家,再看看某些人……“
“以後咱們就認白家!“
人群最後麵,鹿子霖臉色鐵青地轉身就走。
夜深人靜時,白嘉軒在油燈下撥著算盤珠子。這一趟花出去三百二十兩銀子,白趙氏心疼得直抹眼淚,連帶著看秦浩的眼神都不對了。
“就你會出主意!“老太太嘟囔著:“這下好了,全家喝西北風去!“
秦浩跟白嘉軒相視一笑。
……
炎熱的夏季悄然過去,正當農忙時節,放眼望去,整個白鹿原全都是一派忙碌收割麥穗的景象。
一輛馬車緩緩來到村口,正要穿過牌坊,卻被人攔住。
白嘉軒見攔車的人,頓時板起臉:“石頭、白興兒怎麼就跟你們說不通,這錢不用你們還。”
石頭媳婦捧著一包熱乎乎剛出鍋的饅頭遞到秦浩麵前,對白嘉軒道:“嘉軒,那麼些錢,俺們也還不起,這點饅頭是我們一點心意,你要是不收,往後俺們也沒臉繼續在村裡待下去了,隨便找個地方自生自滅去。”
白興兒的老娘也附和道:“是啊,這是我家剛蒸的窩窩頭,又不值錢,就是一點心意,讓娃帶上路上吃。”
不得不承認,秦浩被感動到了,窩窩頭跟饅頭這樣看著不起眼的食物,放在她們家卻是隻有逢年過節才舍得吃上一回的美味。
“嬸子這饅頭我拿三個,奶這窩窩頭我也拿三個,路上夠吃了,現在天熱,放久了餿了,容易吃壞肚子。”
白嘉軒見狀一個勁地點頭:“娃說得對,路上吃不了這麼些,剩下的你們拿回去。”
“你們再這樣,往後就彆再跟白家來往了。”
白嘉軒連哄帶嚇唬,這才讓兩家人把路讓開。
煙塵四起,鹿三駕駛著馬車行駛在白鹿原的土路上,走到一個岔路口時,身後一輛馬車疾馳追了上來。
“浩哥兒,我也去西安上學堂,咱倆說不定還能當同窗呢。”鹿兆鵬興奮地扒著馬車護欄衝秦浩喊道。
鹿子霖黑著臉,不耐煩道:“讓你上學是學本事的,不是讓你去玩兒的。”
“咋嘞,子霖又是誰惹著你了?”
白嘉軒一句玩笑話,徹底把鹿子霖心裡的火給勾出來了,指著白嘉軒大罵:“除了你還能有誰,就顯得你們白家有錢是吧?花那麼多錢救倆泥腿子,臭顯擺什麼啊。”
“你以為那些泥腿子誇你兩句,就是真心服你了?呸,也就騙騙你這樣的傻子……”
“子霖達,你臉上的傷大好嘞。”
秦浩輕飄飄的一句話灌進鹿子霖耳朵裡,卻讓他瞬間暴跳如雷。
白嘉軒跟秦浩對視一眼後,接過鹿三手裡的鞭子,抽了一下馬屁股。
鹿子霖剛要破口大罵,秦浩乘坐的馬車已經絕塵而去。
“呸,呸,混蛋小子,跟你老子一個德性……我鹿子霖這輩子就跟你們鬥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