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燁,你在做什麼?”
上官靈燁神色僵硬,不過馬上就恢複了平靜,起身頷首一禮
“師尊,你這麼快就從伏龍山回來啦?我神魂受創,方才在修養,一時未曾察覺,還請師尊見諒。”
上官玉堂強壓神魂深處的情緒波動,麵無表情看起來很嚴肅,她走到軟榻旁坐下,把白貓丟去了書桌,拿起放在旁邊的畫冊,翻開掃了眼。
!!
上官靈燁恭敬的表情又是一僵,就如同被娘親發現小黃書的乖巧閨女似的,也不知哪兒來的膽量,竟然匆忙伸手,想去搶奪師尊手上的《春宮玉樹圖》
“師尊,這個……”
隻可惜,以上官靈燁微末道行,若是能從老祖手上搶東西,老祖也就不配當老祖了。
上官靈燁剛剛抬手,就發現身體不受控製地定在了原地,能動彈的隻剩下眼珠。
上官玉堂拿著畫冊,翻開了一頁,微微皺眉,表情和發現徒弟子侄不學好的長輩一模一樣。
上官靈燁瞧見此景,心都涼了半截,沒法說話,隻能把眼神移向彆處,不敢去看老祖的表情,如果能動的話,估計已經開始認錯了。
屋子裡寂靜的有些詭異。
片刻後……
“靈燁啊,世分陰陽、人分男女,男女結合是天道,我輩修士無須避諱。但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俗世畫集,隻能消磨時間,無可取之處;你真想研究雙修之道,可以去鐵族府索要幾本雙修法門。”
上官靈燁差點憋死,感覺自己在師尊心裡的形象已經徹底崩壞了,她強壓著窘迫情緒,發現能說話後,連忙道
“弟子知錯,嗯……我沒想研究雙修之道,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去四象山莊,碰巧遇見了這本書,怕左淩泉瞧見誤入歧途,就收起來了……今天拿出來翻看,是想批判一下那些俗世文人……”
上官老祖什麼道行?數千年閱曆,見過的人比大部分人吃過的米都多,哪裡不明白靈燁的窘境,她看破不說破,語氣緩和了些
“不必認錯,人之七情六欲無可避免,強行壓製隻會適得其反入魔,你現在這樣挺好的;不過也要把握其中‘度量’,沉淪其中屈服於欲念,同樣會入魔。”
“弟子謹遵教誨。”
上官靈燁點頭如團子。
上官玉堂教導完弟子後,把書籍扔在了一邊,吩咐道
“去把左淩泉叫來,我有話對他說。”
“嗯?”
這時候去叫左淩泉,怕是不太合適……
上官靈燁不太好過去叫人,心中微轉,柔聲道
“左淩泉就在外麵的閣樓裡,師尊直接過去即可,何必和他打招呼。”
上官玉堂隻想讓湯靜煣彆搞她,並不想讓彆人知道她能‘感同身受’,所以才讓靈燁去棒打鴛鴦。
見靈燁把球踢回來,上官玉堂平淡道
“他何德何能,需要本尊親自上門覲見?”
上官靈燁仔細一想,確實如此,哪有讓老祖跑去見左淩泉的道理。
不過左淩泉差點迷失海外,回來和家人團聚不容易,這時候把人叫走難免有些不近人情。上官靈燁遲疑了下,又道
“左淩泉和薑怡她們離彆多日,相聚實屬不易,事情若是不緊急的話,要不讓他明早過來拜會師尊?”
上官玉堂現在挺急的。
她感覺自己現在就被摸著,等到明天早上,萬一兩人擦槍走火,她都不想象自己會是個什麼反應。
但靈燁的話也有道理,老是打岔,時間長了隻會起反作用。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強行叫人難免被靈燁看出異樣,上官玉堂斟酌片刻,開口道
“靈燁,你過來坐下,我給你治傷。”
“哦。”
上官靈燁對此自然沒有絲毫懷疑,在軟榻旁邊坐了下來,結果師尊抬手輕點她的眉心,她就身體一軟失去意識,陷入了夢境。
上官玉堂輕輕鬆了口氣,臉上湧現出一抹異樣紅暈,又迅速壓了下去。她偏頭看了下閣樓方向,隻當眼不見為淨,開始認真給上官靈燁調理起神魂……
梅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
時近五月,由春入夏,早已經過了雪似梅花的季節;但山上的花木,常與山上人一般忘卻了時間,在九洲的角角落落,總有幾個天下皆暑我獨寒的地方。
九洲極北,萬裡寒霜凍結了大地,目之所及除開飛雪與凍土,看不到一個活物,這是一個連孤魂野鬼都不會來的地方。
但就在萬裡凍土的儘頭,屹立著一座高聳入雲端的雪山,山巔之上修建著恢弘建築,建築風格古老到早已失傳,已經被玉瑤洲修士遺忘的‘陰陽魚’徽記,刻在山巔高樓的牆壁之上,遠看去,就好似一座荒廢於天涯海角的上古宗門廢墟。
四象神侯侯玉書,臉色蒼白地坐在一隻巨鳥的背上,眺望著好似置身世界儘頭的古老宗門,眼中也顯出了茫然,覺得很熟悉,又完全沒聽說過。
熟悉是因為山峰上的建築雖然古老,但布局和當代九宗很相似,特彆是那個‘宗門徽記’,格式和當代九宗的徽記完全相同,也就圖案不一樣罷了。
宗門布局受各大仙家的曆史傳承所影響,比如初代祖師喜歡住在後山,那後山就是最尊貴的地方;某位中興之祖豎了個警醒後輩的石碑,後世子孫傳承門派就肯定不會忘,這就導致了世間各大仙家宗門布局各不相同,幾乎沒有重樣的。
南方九宗的宗門布局大體上相似,是因為傳承全部同源,而且都由伏龍山幫忙建造;宗門布局一旦定下,就不會亂改,正常宗門也不會‘欺師滅祖’,照貓畫虎去模仿彆人家的宗門布局。
侯玉書可以確認,雪山上的宗門和九宗有很大淵源,但以陰陽魚為徽記的仙家,他博覽群書從未聽說過;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古老宗門,在竊丹滅世之戰前就存在了,和現今九宗有淵源,最後不知何種原因搬到了這天涯海角。
巨鳥長達十餘丈,背上還有個引路的老者,老者似乎察覺到了侯玉書的疑惑,開口道
“書生,你可知比桃花開得還早的花,是什麼花?”
“春蘭?”
“再早一些。”
“臘梅?”
老者可能是太久沒和人閒聊,比較話癆,聞言嗬嗬一笑
“對咯。可惜啊,現在玉瑤洲的後輩,因為一個桃花潭,都以桃花為貴,沒幾個人看重梅花了。據老人講,當年在玉瑤洲,因為一個人姓梅,又喜歡梅花,梅花在玉瑤洲位列百花之首,山上人都喜歡跟風,在洞府周邊種幾棵。上官玉堂剛遊曆到玉瑤洲的時候,自己弄了個小山頭當洞府,因為沒在山上種梅花,還被來找茬的修士笑話是‘外來的土包子’……”
這些故事,在如今的九宗可聽不到。
侯玉書雖然棄明投暗加入了幽螢異族,但自幼紮根心底的觀念,還是讓他不敢直呼臨淵尊主的名諱,好奇詢問道
“上官老祖還遇到過這種事兒?結果如何?”
“還能如何?上官玉堂的爆脾氣,九洲何人不知,那幾個沒眼裡勁兒的修士,被打得跪地求饒;師父不服,來找場子,一起跪著;掌門、老祖被驚動,也來了,結果還是跪著,上演了一出‘四世同堂’。鐵族府戒律長老一脈的南宮家,就傳承自那個倒黴宗門,說起來也算因禍得福。”
侯玉書一時啞然,感歎道
“這些典故,以前確實無處聽聞,沒想到上官老祖那時候就修為通天橫著走了,讓人不得不服。”
“那時候高人多著,上官玉堂厲害不假,但還沒到橫著走的地步,否則也不會因為搶山頭和人起紛爭;紛爭因梅花而起,最後把那位喜歡梅花的前輩也引來了,對上官玉堂很欣賞,上官玉堂也是因為這點香火情,才在玉瑤洲站穩腳跟,最後也跟風,把梅花種上了。”
侯玉書年輕時遊曆九宗,什麼地方都去過,聞言回憶片刻,疑惑道
“若真有此事,種上梅花就不會移走,但我以前去過胤恒山,山上好像沒有梅花,這其中莫非也有典故?”
老者抬眼示意前方的雪山
“倒也沒啥典故,你真想知道,待會見到梅老祖,自己去問即可。”
“……??”
侯玉書麵露不可思議,看向距離不遠的雪山
“那位老祖還活著?”
“竊丹差點滅掉玉瑤洲,那麼大的動靜,九洲皆有修士過來施以援手,如今還活著的可不止九宗三元老;劍皇城的江成劍,其他洲的各大仙家老祖,乃至我們上麵那幾個老前輩,當年都出過力,多與少的區彆罷了。”
“梅老祖既然經曆過竊丹之戰,又是玉瑤洲本土修士,為什麼還會投身……”
侯玉書想說的,明顯是‘為什麼還會投身邪魔外道’,隻是他已經跑過來了,這話不好出口。
老者明白侯玉書的意思,回頭道
“你覺得自己是邪魔外道嗎?”
“我不是,我從不濫殺無辜,隻是想為亡妻討個公道罷了;我沒覺得伏龍山有錯,但血仇在身,不能因為沒錯就一筆勾銷。”
“那不就得了,我殺人如麻,但我罪在當代功在千秋,是邪道又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