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風,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
“因為愛,隻有一次。真正痛徹心扉,刻骨銘心的愛,一生隻有一次。”
那天,從蘇琪的墓前回去,我去了xx監獄,我去看了高紀揚。
他老了很多,是真的老了。監獄裡的生活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沒有進去過的人,永遠都無法感受到那種地獄一般的生活。
他本來俊俏的臉上,還能看到一條很明顯的紅印,顯然是剛被人打的。
獄警把他帶出來的時候,很凶地推了他一下,把他按到座位上,還說了一句什麼,好像是讓他“規矩“點。
我們隔著玻璃,拿起電話,看著對方,許久不曾說話。
他穿了一身灰色的囚服,眼神也是灰蒙蒙的,整個人死氣沉沉,完全沒有了從前的意氣風發。
我拿著電話的手,顫抖得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也是什麼都不說,眼裡是我看不懂的沉默。
沒有想過會這麼快再次見麵,當我們隔著薄薄一層玻璃,麵對麵的時候,情緒沒有想象中的失控,反而是詭異的靜默。因為有太多太多話要說,反而全部堵在了喉嚨裡。
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什麼時候,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原來,從他那天離開我們的小屋,到我出事,到高氏倒台,一直到最後他被送進監獄,我們都沒有再見一麵。
“後悔嗎?”喑啞的嗓音,從老舊的電話筒裡,經那一根細細的電話線傳到對麵,也傳到我自己的耳朵裡,原來,這竟是從我的喉間發出來的。
透過玻璃,看到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好後悔的,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那麼做。”
看著他麵如死灰,眼裡卻透著堅決的樣子,我笑了。
真心笑了。高紀揚,你真誠實。
現在的樣子都不是我們想要的,但是在發生前,誰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會變成什麼樣。所以,就算還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你還是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我也是一樣。我報複了你,還不是什麼都沒有得到,不過是在黑夜的迷途裡越陷越深。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也並沒有讓我產生多麼強烈的快感。這樣的生活,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那我寧可選擇,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如果可以選擇,我多麼希望自己沒有去那場聚會,在那場大雨裡,我沒有上你的車,而是撐著傘,一個人走入雨中。縱然大雨傾盆,也好過日後下在心上的瓢潑大雨,讓我全身濕透。
可是,誰知道呢?也許,重新來過,我們還是會走到今天。
我笑著掛了電話,沒有激動,沒有失控,隻是,最後看了他一眼。
他最後留給我的話是,“阿凝,對不起。”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曾想過要置我於這樣的生不如死的境地,所以你對我說出這三個字。
好,高紀揚,我接受。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也許,會是我們這輩子的最後一麵。不,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都不要再見了。就讓一切恩怨都飄散在風裡吧,說不上原諒不原諒,隻是,死生不複相見。
我回到那間小公寓,還是原來的樣子。離開時的樣子,半點都沒有改變。手輕輕撫過書架,桌子,還有茶幾上的花瓶,有了薄薄的一層灰。
床上還是那條印花的棉絨毯子,散發著隱隱約約的幽香,隻是因為常年沒有人住,少了一點生氣。陽台上的蘭花早就已經枯萎了,連盆裡的泥土都裂出了一條條皺紋,給這個曾經溫馨的地方增添了幾分死氣。
高氏倒台的時候,欠了銀行很多賬款,由於被段氏收購,爛攤子就由新任掌權者去收拾了,但是高家的很多不動產還是被拍賣了,用來還欠款,包括高家的彆墅。以至於後來,藍霜卿即便沒有承擔刑事責任,可是一無所有,甚至連個住所都沒有。
我一直以為這裡也被拍賣了,後來無意中知道,這裡竟然還被保存得好好的。
去了一趟房管局,經過調查我才知道,原來這裡之所以沒有被收回,是因為這套房子不是在高家人名下的。
我在房間的一個小櫃子裡,找到了房產證,親眼看到了產權人那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我的名字。
打開床頭的抽屜,一張舊報紙靜靜地躺在裡麵,打開來,我和高紀揚的合照赫然在目。那時候的我,笑得多燦爛,多明媚,跟高紀揚站在一起,多般配的一對璧人啊。
由於我和段翊楓的突然結婚,讓高氏的垮台就像一片秋日裡的落葉,掉落在河裡之後,迅速被河水湮沒,消失不見。還沒來得及掀起太大的波浪,就被更大的新聞給覆蓋了。
我從包裡掏出一隻打火機,點燃,看著火苗一點一點把我們的臉吞沒。曾經的燦爛時光就在明亮的火焰裡被燒得一點不剩,全部變成了灰燼。一點點掉落在地上,被窗口吹進來的風吹散,一片片殘骸像枯死的蝴蝶一樣飄起來,最終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