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合韞看了看四周,指指不遠處的岩石,說道“我們去那,夜裡還能稍微避避風。”
牧韶先攙著朱合韞過去,再回來背傷勢更重的梁頎。
梁頎自己沒流多少血,反而沾了一身的馬血,牧韶壓住惡心感背著他地往岩石走去,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自己雙腿的顫栗。
或許是被馬血的腥味薰到,梁頎半道醒了過來。
他一醒就看到牧韶背著自己,眼淚啪嗒啪嗒掉下,順著牧韶的脖子往下流入衣服,“牧哥”
“閉嘴,我沒力氣和你說話。”
梁頎抽抽鼻子,老實趴著不敢動,不想給牧韶再增添負擔。等到牧韶將她放下,她才看到牧韶後肩上的傷口,應該是為了背他撕扯到,傷口又開始滲血,一想到自己剛剛就趴在那個傷口上,梁頎又開始掉眼淚。
“你們自己想辦法處理一下傷口,我再去看看有沒有活著的人。”牧韶再次紮回屍海中,徹底壓抑不住惡心感大口吐了出來。
吐到一半的時候,聽到遠處有人喊“喂!!那邊的兄弟!!太好了,還有人活著!!”
牧韶用臟兮兮的手背抹了抹嘴,一瘸一拐往那邊趕去。
很幸運,活著的是自己人,還不止一個。喊她的人頭上破了一塊流了點血,彆的倒是沒什麼傷,他在附近又挖了兩個還有呼吸的人出來,和牧韶一人架著一個移向巨石邊。
這兩人的傷都不是很重,隻是暈過去一時半會沒醒過來。
等他們回到巨石邊,天色完全昏暗下來,隻有慘白的圓月玄起,不知是想用這寒冷的光澤來撫慰一下他們,還是祭奠此處的亡魂。
牧韶和傷勢不重的李末一起在周圍的屍體上搜羅了些水和乾糧,壺裡的水還好,隻是乾糧上多半都沾了血,幾人借著月光相互對視,稍微掰了掰有血的部分,實在掰不掉的就直接張嘴咬上去。
稍微休息一會牧韶又站了起來,“我再去找找,說不定還有活著的。”李末立刻跟著站起,後來蘇醒的任江逸也跟在身後,牧韶想把他摁回去,“你再休息會吧,暈了那麼久。”
“我沒事,就是當時後腦勺被撞到暈了過去,彆的沒受什麼傷,多一個人去找,總是多一份希望。”
帶著任江逸是對的,他不僅從屍堆裡挖出個活人,還從低窪處彙聚的血泊裡揪出個還有氣的。幾人邊走邊喊,試圖再從屍堆裡多挖出幾個人來,隻是走了好幾圈,再也沒有過動靜。
唯一讓人鬆口氣的是,沒有任何一個活著的北蠻人。
牧韶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他們一萬人都能挖出好幾個,北蠻三萬卻沒有剩的。
任江逸在月光下的臉分外慘白,說話時還會帶著白氣,“因為他們三萬我們一萬,他們殺我們時會想很多東西,而我們殺他們時沒有退路。”
李末彆開臉抹了把眼淚,轉回時一臉平靜,“實在找不到人就找點皮毛回去吧,北蠻軍銜稍高的一般都會帶,也不知援兵什麼時候才會來,夜還長。”
牧韶常常都想不起這一晚是怎麼過的,剛開始惡心難忍的血腥味和屍臭味,逐漸消失在鼻尖。
除了還在昏迷的人享有獨蓋大皮毛的福利,剩下幾人蓋著剩下不大的小毯,擠在一塊互相取暖。
牧韶盯著月亮歎道“這個時候要是生個火烤個紅薯該多好。”
“牧哥,這種時候了你還想著吃。”梁頎忍不住道。
“我隻是想給活下去增加點希望,來說服自己麵對死去的人。”牧韶很久沒有這麼難過了,上一次,還是牧盛堂被箭射穿之時。這一次不僅有悲傷,更是羞愧,死了這麼多的人,怎麼她還活著呢?她有臉活著嗎?
“他們的死,就是為了讓彆人能夠活著,所以我們更要好好的活著,替他們一起。”任江逸道。
梁頎戳戳她,“對,你聽我哥的,他說的對。”
牧韶斜眼瞪他,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你又上哪找的哥?我才是你哥!”
梁頎連忙解釋道“不是,他真的是我哥,我表哥,我媽和他媽是姐妹,我們當時就是一起入伍的,隻是後來分開了。”
李末搖頭歎道“這是什麼神奇的緣分,我的同鄉們,可都不在了。”
梁頎連忙狗腿的扒著牧韶,“都是牧哥救了我,沒有牧哥,就沒有我梁頎這條命!!牧哥以後就是我親哥!!”
朱合韞拉開他,“你彆太激動,小心加重傷勢。”
梁頎默默縮了回去。
“能活下來八個已經是奇跡了,若是能再活著回去,我們結拜如何?”朱合韞提議道。
“一定,如此一起經曆生死,再不會有彆人了。”
隻要還能活著回去。
隻要最先出現在視線之內的,是大禹的戰旗。
天微亮之時,不知是誰喊了句“有馬蹄聲!”驚醒了幾人濃倦的睡意。
遠處出現一麵明黃色的戰旗,牧韶感覺到自己的眼淚不自覺地在往下落,是大禹的軍隊。
牧韶放心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