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斬!
元至正二十七年,雲破月在過了生日之後,就已經滿十六歲了。
雖然十五歲的嚴冬過得艱難無比,衣食無著,幾乎凍死,但是他靠著卑躬屈膝忍辱負重與小賣部的一爐熊熊燃燒的火苗,畢竟活下來了。活到十六歲,活到了第二年春天。
人生的意義有時候僅僅是活著。
如此而已。
死了隻是一堆臭肉。縱然把他裝進三層槨內的豪華棺木,穿戴上金縷玉衣,身邊放滿了金銀珠寶玉器,深埋地下一百丈,還是免不了零落成泥。
和暴屍荒野的乞丐在本質上並沒有太大區彆。
如果非要找差彆,不過是折騰的程度不同而已。
隻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性。
這一年,城市的周邊開始打仗。兩邊你砍我殺,打來打去,血流成河。許多男丁均被應征入伍。
充實軍隊。
年紀小一點或者年老的則去抬擔架,運彈藥。
雲破月也讓軍丁抓了去,裹在隊伍裡,幫著拉大炮,鍘草喂馬。他隻乾了兩天,看到一旦交戰,羽箭紛飛、刀槍無眼,身邊不斷有人倒下去。有的是士兵,有的乾脆就是拉來的民工,覺得這事太危險,也過於辛苦。死了不值當。
就抽個空子逃跑了。
逃走後的雲破月混跡於大街小巷。
後來之所以被捕是因為餓了潛入庫房偷吃豆餅。
吃豆餅在平時不算什麼。
這東西聞起來雖然有點甜絲絲,但是非常難吃。發乾發散,難以下咽。往日裡拍開揉碎,混在草料裡,多是用來喂馬。
由於戰爭的緣故,現今集市上什麼東西、隻要與吃有關,都無緣無故地貴起來。
就算那種煮熟了通紅、米湯像血一樣、吃到嘴裡澀溜溜,連豬見了都掉眼淚的高粱,也要賣到一兩銀子一斤!
能吃口豆餅算是盛宴了。
當然也是不小的罪過。
雲破月被捉到監牢裡,發現裡麵並沒有幾個人,確切地說牢房已經差不多空了。大部分犯人被臨時拉到前線當兵,剩下的隻有老弱病殘和幾個搖來晃去、無精打采的差役。
禁卒把他帶進來,和那個坐在床上,沉默不語的老人關在一起。
老者叫柳一刀。
雲破月總覺得在哪兒聽說過這個名字,頗為熟悉,可事出倉促,神思恍惚,一時又想不起來?
無論如何,這個人他好像聽過。
待到吃飯的時候,雲破月又驚奇的看到,在囚犯柳一刀的碗裡,除了白雪雪的米飯,還有一隻熏得發紅、油汪汪的雞大腿。
另外加一小壇酒。
真正的窖藏女兒紅。
這令他無比羨慕。
口水長流。
塞給他的碗裡卻不過糙米飯,上邊擱了兩片又乾又皺苦巴巴的老醃蘿卜。聞上去一股尿騷氣味直衝鼻子。
然後眼睛裡掉淚。
不是饞的。
是讓那種難聞的味道吸入鼻孔給嗆的!
晚飯是肉包子,一小碗紅燒肉。
一壇上好秋露白。
柳一刀吃得心滿意足。
雲破月得到的則是兩個又冷又硬的窩頭。有些發紅,有一部分發黑,仔細看上去又有點暗黃。
其堅硬程度堪比石子。
如果隨手拋出去,落在一個人的頭上,不是將其擊倒、準能打的頭破血流!
雲破月不覺憤懣不平。
扭過頭不住地瞧著老者,心裡想,同樣是坐牢,同樣是犯人,可待遇的差彆怎麼會這樣大呢?
柳一刀看了他一眼,隻把眼睛微微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