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7
我說,這天衣老人能耐不得了,收徒弟眼光不行,這點不如我。
尹流芳不理會,接著說,三個弟子各學了一樣本事,“冷麵獸魔”會發暗器,“千麵人魔”擅長易容,最厲害要數老三“玉麵笑魔”,年紀最輕武功最好,長得俊秀,下手卻毒辣,見過他相貌的少有活口。是以江湖對他了解不多,“玉麵笑魔”的一切幾乎還是謎……
你方才提到的安傑是咋回事?
安傑也是天衣老人的徒弟。“幽冥三魔”背叛師門,淪為武林公敵,天衣老人很傷心,大病一場,纏綿床榻。他自知時日無多,從山下領來個討飯孩子,傳授平生所學。這小孩雖出身卑微,卻聰明好學頗具天份,老人傳授一點就通。後來天衣老人去世,這孩子出山步入江湖——
這小孩就是安傑。
尹流芳說是。安傑出道隻殺了兩個人,這兩人全是官府緝拿多年奸惡刁滑的元凶巨盜。由此可見,一個人為善為惡隻在一念之間。江湖一致稱讚,並送他個雅號“小俠安傑”。
所以你認為我是安傑?
尹流芳說安傑也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是天衣老人的弟子,秉承衣缽,知道“幽冥三魔”的下落,沒有理由不來追查。
我說你剃頭挑子——一頭熱。
尹大人說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我打了個哈欠,那你查吧,我困了我想睡覺。
8
我不知道自己該乾點啥。
我想去找微微,可是我沒有錢。沒有錢的日子不好過。天黑了家家戶戶亮起燈,我知道自己唯一的選擇,是城外林中的破廟。樹林很陰森,破廟牆倒屋塌,荒草淒淒,可是連這樣的地方也有人侵犯,實在令人生氣。
我走進破廟時,裡邊已經住了個小叫化。此刻他蹲在石案下,升火煮飯。我說你是何方神聖,這麼不客氣,占了彆人家,還用我的碗灶?小叫化呲牙一樂陪禮,對不起,沒地方去了,才來打擾。
啥事不有先來後到嗎?
小叫化說知道權且宿一晚,明天尋去處。我問你新到的,他說是,又問我吃飯了沒有,說討了點剩菜剩飯熬了一鍋粥,挺香,要不要喝一碗?我過去仰在草鋪上,撇嘴道誰希罕你那狗食。我朋友當官,剛請過酒,紅燒肉大鯉魚塞的飽飽,哪吃得下?不過,你既然有這份心,也不能不給麵子,且端將來讓我品嘗品嘗。
小叫化盛了粥,我一口氣品嘗三碗,雖說肚子還不飽,但有言再先,也就不好意思再吃。小叫化自己撈了一碗,蹲在對麵,邊喝粥邊問,這位大哥,瞧你好像有心事?
我說沒啥事。就是幫人破案,暫時查不出眉目。他急了我老人家也為這事兒傷神。
說來我聽聽。
我說你聽有屁用?
咱們一天走街串巷耳目靈通,替你留意一下,興許管用。
我把尹流芳、縣太爺遇害的事跟他講了。小叫化說不就想找人嗎,也不難。我說你小子年紀不大,比我還能吹。
小叫化說不是吹,你想想,一座山招不來,你可以走過去。同樣,尋不到就彆勉強,設法讓他來找你。
有法嗎?
小叫化說有,我一下挺起身,說,那你還不快講?他抹了抹嘴巴,慢悠悠說,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都有弱點,不同的是有人善於掩蓋有人比較直露罷了,“幽冥三魔”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沒有缺點——而敵人的弱點,有時就是我們反攻的大好時機。
你不象是要飯的?
我實實在在是個乞丐。小叫化無限感慨,說,要是師傅不收留我,到今天為止,我也許還在討飯。天衣老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要替他討回公道。
我驚訝道你是安傑?
小叫化說我是安傑。
9
現在讓我們回到開始。
我,一個具有反抗精神的年輕人,因不滿鄉村生活的平靜,離家出走,行走江湖。
路遇宋詞,也就是“幽冥三魔”之“冷麵獸魔”,他以七兩銀子的價錢,雇我去殺當朝禦史武當傳人尹流芳,一方麵是借刀殺人,另外也有試探對方的意思。
刺殺失敗。尹流芳安然無恙,宋詞卻死了。
“冷麵獸魔”是誰殺的?
宋詞是我殺的。安傑平靜地說我找到他,帶他回去向師傅在天之靈請罪。他不從,放出滿天花雨欲同歸於儘,無奈何,我隻得打死他——
可是宋詞身上沒有傷?
安傑不以為然,外表沒傷就不能要一個人的命。我問,那麼縣太爺呢,你不會連他一塊弄死了吧?
安傑說我乾嘛殺他。天衣老人的弟子雖然疾惡如仇,還不至於濫殺無辜。
我自語問,如此說縣太爺被誰所殺呢?
這時廟外有人應答那個傻瓜是我乾掉的。他發現我們的形跡想去告發,我就順手把他宰了。隨著說話施施然走進一人,花搖柳顫,赫然竟是孫微微!
我說微微是你麼,難道你也是“幽冥三魔”,三魔不都是男人嗎?
微微粲然一笑,人類自以為偉大,其實對宇宙萬物又了解多少?你接受了既定概念,隻知世間分男女,怎麼了解其實還有第三種人存在。
第三種人?
安傑說她講的是人妖,也叫陰陽人,介乎中性非男非女。微微笑眯眯說對,一點不錯,我就是這樣的人。一生下來父母說我是怪物,把我丟出門,若非天衣老人搭救,早餓死了。
可你最終還是背叛了他老人家。
這是兩回事。
安傑問後來呢誰給你醫治的,大師兄嗎?
孫微微說不錯,大師兄醫術通神驚天撼地,冥思苦想一年才動刀,費了很大力氣,終於將我還原成一個女人。我一生都感謝他崇拜他——
我說你來乾什麼,你不怕被我們抓住?
孫微微笑得像一隻酣睡的貓,我若沒把握,又怎敢隻身到此?安傑禁不住追問,難道,你給我們下毒了?孫微微掩口而笑,差不多如此,剛才的粥味道怎樣是不是比較香甜?
我聞聽此話一驚,抬腳想邁步,怎奈身體癱軟,倒了下去。孫微微走近來,俯下身撫摸著我的臉頰可惜,兩位帥哥,馬上就要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誰讓你們知道太多!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永遠不能——刀光一閃,血濺了我一頭一臉。
倒下的卻是孫微微。
孫微微捂著傷口,滿臉不相信安傑你騙我,你沒有中毒?安傑收刀入鞘冷冷一笑,你大意了,我說我中毒了麼,是你一廂情願。又問“千麵人魔”呢,他在哪?
10
孫微微格格笑了。
每一笑傷口都有鮮血湧出。她說大師兄易容術奇妙,變化多端,他正在研究將兩個人割開,重新組裝,然後變成新麵孔。甚至連人體器官也可以相互移植。他在哪隻有我知道,我不說,任何人也休想找到?
安傑說難道你不想回頭?
孫微微說我的路已經走儘了走完了走絕了。師傅救了我命,師兄令我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我知足我很快樂了,死而無怨。撲倒在地血竭而死。
安傑為我解毒。我走近孫微微,彎腰查看她是否戴著人皮麵具。安傑拉住我算了,“千麵人魔”的易容術如果這麼淺陋,就不會名噪江湖了。我猜,孫微微身上一定有傷疤?
你咋知道?
安傑說,“幽冥三魔”潛伏市井,必須改頭換麵,人皮麵具固然省事,日子久了難保不被人識破,可能會用“帖皮換植”之法改換容顏。此法雖徹底有效,但需要時間長,而且得本人身上割下的皮膚趁熱換上,才能成活。孫微微以一副新麵孔出現,想必做了這種手術,所以我推斷她身上必定有傷?
我說她身上確實有傷,在胸口,她說是開水燙的。我忍不住又問,帖皮換植,“千麵人魔”的手段竟這樣高超?
可惜他沒往正路上用。安傑解釋說,天衣老人研究的初衷,是想治病救人。燒燙傷或因意外而毀容的,施用帖皮移植,皆可不留疤痕恢複原貌。師兄卻用來作惡。可見一個人如果心術不正,即便掌握了通天本領也不會給彆人帶來快樂,甚或是災難——
咱們現在怎麼辦?
安傑麵帶憂慮,我想了一個計劃引蛇出洞,或許可以一網打儘。如今孫微微斃命,“千麵人魔”已成驚弓之鳥,必然逃遁重新隱伏,再找就難了。
我提醒道,既然他能隨意改換容貌,如果扮成皇帝,豈非由他統治天下?
安傑展顏一笑,這種設想大膽了些,但也並非沒有可能。我說咱倆去見尹流芳找他幫忙,安傑搖搖頭,尹流芳人不討厭,但我不願意和官府的人攪合在一起。又開玩笑道,難道你真想做武當弟子?
我說才不呢。我受不了清規戒律,這不行那不行煩死了。我願意喝酒泡妞。
安傑說你跟我走,好麼。
我說我可不給你當徒弟,陸小鳳想做我老師,我都沒認。
安傑說咱倆哥們,患難之交年齡相仿性情也投緣,簡直是最佳組合。我說蛇鼠一窩。你是什麼“小俠安傑”,武功好名氣大我是小流氓,我倆一路闖江湖不合適簡直最佳不合適。
安傑說你不願意算了,我走,這裡躺著個冰涼的美女,你陪她吧?
我說拉倒我還是跟你走,活美女我喜歡死美人我害怕。
11
我們一同出了破廟。
才出門,仰頭覷見尹流芳尹大人呆呆立在廟前,無言瞅著我倆。我迎上前大咧咧拍他肩膀,老兄你來晚了,“玉麵笑魔”已被我們搞定?
尹流芳未及答話,安傑怪叫一聲掌推我後背,我像個紙人似的飛起。接著轟然一聲巨響,爆炸氣流把我送出老遠,摔在地上跌個七葷八素。我掙紮著起身,尋找安傑隻見廟牆炸塌了半麵,煙霧猶自未散。
我呼叫兩聲,沒人回答。
我說你小子沒死吧,闖蕩江湖,運氣不能這麼差?
還是沒動靜。我說這小子肯定完了,不能在這兒等死,剛一扭頭安傑一下飄回到麵前,我驚魂未定,你小子這麼快變成鬼了,纏著我不放?
安傑說,有人想讓咱們死但沒那麼容易。
我說你沒死就好,都是我福大命大。剛才那個尹大人怎麼回事難道他也是壞人?安傑問我有沒有受傷。我說皮粗肉厚不礙事,安傑說尹流芳不是壞人,剛才那一幕是“千麵人魔”的障眼法。他想炸死咱們沒成功。
眼下這老鬼呢?
安傑說躲藏在周圍,他說我低估了“千麵人魔”,老狐狸沒逃,一直盯著咱們,還在樹林草叢布置了暗器毒藥伺機報複。他現在沒走遠……
如此尹流芳豈不也危險?
難說。安傑說“千麵人魔”精通易容術,心思縝密,他敢出手一定有幾成把握。如今這裡險象環生今夜或許一決生死,你是局外人,不必冒險,你隻管退回破廟也許沒事。我拍拍胸膛說,你小瞧人,江湖大義咱不懂,有難同當我還是曉得的?
安傑拔刀在手,神色凝重,你得想清楚,往前一步刀光劍影凶險難測,隨時可能送命?我說豁出去,大丈夫生而無歡死而何懼,適才讓我跟你我不願,現在趕小爺不走了!
安傑挽住我手臂。好,兄弟,如此咱們聯手闖一闖他的天羅地網?
我說你哥哥武功差點勁,緊要時若發揮不好,你可彆光顧自個不管我?小安問你怕了,我說誰怕誰孬種。我提了口氣壯膽,抬頭斜月半彎,低頭林間寂寂,心說老天佑我此一去殺出迷陣衝入江湖有出息也算爹娘沒白養我。然後握緊拳頭,望著安傑我們彼此一笑,肩並肩一步步走下了台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