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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漆黑的天穹中,彎彎的月亮越爬越高。
來自劍閣的“白虎”蘇笑踏著登山的階梯,健步如飛。
跟其他修士一樣,他在爬山的過程中也遇到了不少岔路口。
隻是不論他做出怎樣的選擇,他都沒有見到其他的登山者。
不過,蘇笑卻從未糾結過這些問題。
他的想法很簡單。
遇到任何障礙,隻需一劍斬之,自能登臨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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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旭沿著山路,在那片充滿蟬鳴的樹林中繼續前行。
在“萬籟空寂”法術作用下,雪花如撒鹽般自天而降,把高大的樹木染成銀白色,也讓山道上的威壓皆化為烏有。
一陣涼風從他耳畔吹過。
成千上萬的蟬突然扇動雙翼,像狂風暴雨一般,朝他迎麵撲來,瞬間占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那連綿不絕的蟬鳴聲,也變得如雷鳴般響亮,令顧旭感到頭暈目眩。
他立即察覺到,樹林中的蟬,也是嶗山禁製的一部分——那蟬鳴聲中,蘊含著極為可怕的精神攻擊,能夠直接攻擊修士的神魂。
顧旭預先刻在識海中的“解穢神符”,瞬間裂開十道。
“不過如此啊!”他笑了笑。
隨後,他的身邊燃燒起熊熊烈火,把這片銀裝素裹的山林,映成了明亮的橘黃色。
漫天飛舞的蟬瞬間化為灰燼。
山林徹底歸於寂靜。
…………
密林之後,便是海旁。
一刻鐘後,顧旭沿著環山的石階,來到嶗山東邊一座靠海的小山丘。
此地雲霧微隱。
銀白月光灑在大海上。
天上的月與水中的月交相輝映。
微風徐來,海不揚波;浮光躍金,靜影沉璧;如入畫中,蔚為壯觀。
可謂“煙澄山月小,夜靜海潮平”。
顧旭從平靜的海麵上看見了嶗山的倒影。
在那倒影中的山巔上,坐落著一座造型古樸的樓宇——宛若海市蜃樓一般,如夢似幻。
隻是,當顧旭抬起頭看向現實中真正的山頂時,卻發現山頂上霧氣濃鬱,根本看不見任何建築物。
“真是神奇!”顧旭在心頭默默感歎道。
然而,正當他一邊走一邊欣賞風景之際,那倒映在海麵上的月光突然化作無數銀色的利刃,朝著他所在的位置徑直飛來。
因為利刃飛行的速度實在太快,顧旭乾淨整潔的黑色外袍上瞬間被劃開了幾道口子。
幾縷黑色絲綢落在地上,仿佛是折翼的蝴蝶。
不過顧旭的眼神依舊毫無波瀾。
他立即揮動“驚鴻筆”,把整片天穹當做紙張,施展“滿城風絮”之術。
凜冬的雪花,瞬間化作暮春的柳絮。
其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於無形之中化解了來自月光的殺伐之意。
但顧旭並未因此放鬆警惕。
相反,他的心弦繃得更緊了。
飛升仙人設下的禁製,果然非同一般——這嶗山上的每一處風景,都有可能暗藏危機,稍不留神就會在此喪命。
他可萬萬不能大意。
…………
嶗山之巔,雲纏霧繞。
如顧旭在海中倒影所見,確實有一座古老的樓宇聳立在此處。
天藍色的瓦,朱紅色的牆,灰白色的階梯;周圍綠樹環抱,花草擁簇,看上去仿佛人間仙境。
在它的大門上方,掛著一塊匾額,上麵用端正的字體寫著“洞天福地”四個大字。
而在它的門柱上,則有一副對聯——
上聯身比閒雲,月影溪光堪證性;
下聯心同流水,鬆聲竹色共忘機。
大門之外,石階之下,站著兩個的小道童。
一個穿黑衣,一個穿白衣。
他們一動不動,雙眼緊閉,看上去就像是兩尊雕塑。
不過,當顧旭等人沿著山路向上攀爬的時候,白衣小道童身上突然泛起一陣金色光芒,隨後睜開眼睛,開口說道“師兄,現在已經有兩個人順利通過‘天海月明’了。”
聽到他的話,黑衣小道童也睜開眼睛。
他沉默了很久,開口評價道“今天來的這批客人……似乎很有意思啊!”
“師兄,此話怎講?”白衣小道童問道。
黑衣小道童回答“不知不知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帶著兩把劍、相貌平平、故意裝冷酷的家夥,身上的因果少得嚇人——他身上最粗壯的一根因果之線,竟然連接著他鞘中的鐵劍。”
“看來是個劍癡啊!”白衣小道童麵無表情地評價道,“隻是仙師當年最討厭劍修,我可不認為他能夠登臨絕巔。”
黑衣小道童又接著說“還有那個容貌俊秀、擅長用符的年輕人,身上牽扯的因果多得嚇人——我就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居然從頭到腳都拴滿了因果之線。”
“他的悟性確實不錯,”白衣小道童淡淡說道,“隻是仙師曾說過,在求道的路上,牽扯太多的因果是大忌。我並不是很看好他。”
黑衣小道童繼續道“還有一個女人,看上去是個劍修,實際上卻是個用毒的——一整片樹林裡的凶猿,全被她毒死了。”
白衣小道童回應道“看來仙師當年說的沒錯,漂亮的女人都是危險的。”
“……”
兩名小道童一動不動站在屋外,用不摻雜絲毫感情的語氣,討論著正在登山的年輕修士們。
至於四皇子遇刺、杜菁菁自殺這樣的事情,他們漠不關心。
似乎在他們的眼裡,登山道上的失敗者根本沒有討論的價值。
幾分鐘後,黑衣小道童開口淡淡地說道“那個女人也順利通過‘天海月明’了。”
“‘天海月明’後麵是什麼?”
“是‘鬆樹林’。”
“師兄,你覺得他們當中有幾個人能通過‘鬆樹林’?”
“那個劍癡有機會……至於其他人,我就說不準了。”
…………
與此同時。
“畢方”褚偉在那片充滿蟬鳴聲的樹林中,停下腳步。
剛才那源自蟬鳴的精神攻擊,一度直擊他的魂魄,令他承受著仿佛酷刑般的痛苦。
他臉色蒼白,渾身冒著冷汗,顯然對此心有餘悸。
在他的感知裡,隻差一點點,自己就會神魂俱散、就此身死道消。
“還有必要繼續嗎?”他深吸一口氣,在心頭問自己道。
一群鳴蟬,就險些要了他的性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道路隻會更加艱難。
他深深感受到,這座危機四伏的嶗山遺跡,或許根本不是自己能夠奢求的機緣。
畢竟在“神機營”預備役裡,他一直是墊底的存在。
恐怕隻有那些背景不凡、各具手段的天之驕子,才有機會登上那遙遠的山巔,尋求那虛無縹緲的仙緣。
不經意間,他想起了刻在山路岔口巨石上的那句話——“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褚偉現在已經不是懵懂無知的熱血少年了。
他有家人,有牽掛——為那仙人的傳承去拚命,對於他來說是非常不理智的。
他輕輕搖了搖頭,最後抬頭看了眼雲霧繚繞的山頂,隨後轉身沿著來時的道路走去。
此時他心裡百味雜陳,既有遺憾,又有解脫。
…………
離開海邊的山崖後,顧旭身上的威壓突然消失了。
他便撤去“萬籟空寂”法術,把“驚鴻筆”收回衣兜。山道上銀白色的積雪,也隨之融化。
拐過幾道彎,顧旭走進一片茂密的鬆樹林。
在一棵高大的鬆樹下,有一位長著白胡子的老道盤膝而坐。
他穿著深藍色道袍,手中拿著拂塵,閉著眼睛,似乎是在假寐。
顧旭一眼看出,這個老道的模樣,跟藏書閣資料裡空玄散人的相貌一模一樣。
但這人顯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空玄散人。畢竟真正的空玄散人早已在二十三年前度過雷劫、飛升成仙。
“這應該又是空玄散人設下的考驗吧!”顧旭在心頭暗暗猜測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眼前這個老道應該隻是一個幻影。”
就在這一瞬間,鬆樹下的白胡子老道突然睜開眼睛,望向顧旭說道“閣下來到我的山林,有何貴乾?”
顧旭思忖一秒,隨即雙手抱拳,朝老道躬身行禮道“弟子為求大道而來,在此請求仙師指點一二。”
聽到他的話,老道微微眯起眼睛,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後回應道“求道一事,比你想象中要艱辛得多。像閣下這樣唇紅齒白的少年郎,可不一定能吃得了苦啊!”
顧旭再次行禮,目光堅定地說道“仙師,我不怕吃苦。”
他的這句話並不是謊話。
因為自從他穿越到這個世界、發現自己命不久矣後,他就一直在夜以繼日地拚命修煉,同時為了修行資源瘋狂接任務,很少有休息的時間。
如果沒有強大的意誌力和自律性,肯定是無法做到這些的。
“既然如此……”白胡子老道笑了笑,憑空變出一把陳舊的鐵斧頭,將其遞到顧旭手中,“那就先去幫我砍柴吧!”
顧旭接過這把沉重的斧頭。
就在他觸碰到斧頭的一瞬間,他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的真元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封鎖住,仿佛變成了一個凡人,再也無法使用任何超凡能力。
這一刻,他非常感謝陳濟生,曾冒著生命危險去“沂山雪女”的底盤上替他摘下的雪參,使他的身體不再像以前那樣弱不禁風。
否則,顧旭可能連拎起這把斧頭都困難,更彆說去砍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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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靈狐”上官槿也扛著斧頭,在鬆樹林的另一個角落裡砍柴。
她雖然是驅魔司司首的親信、受到大齊無數年輕修士仰望的天之驕子。
但是在真元被封鎖住之後,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罷了。
短短幾分鐘,她就已經感到雙臂酸痛、大汗淋漓,再也拎不起這把沉重的鐵斧頭了。
“我真想不明白,空玄散人作為一個飛升仙界的修行者,為何要設置這麼無聊的考驗,”她默默在心頭吐槽道,“修行考驗的是真元,是悟性,又不是體力。這簡直就是在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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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煙澄山月小,夜靜海潮平。”——清·林紹言;
(2)“身比閒雲,月影溪光堪證性心同流水,鬆聲竹色共忘機。”——清·王剡《沉思》;
(3)嶗山遺跡部分關卡設定靈感來自“嶗山十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