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很期待未來和你重逢。”陸安說道。
臥室燈滅,陸安帶上門出去了。
21世紀,生活平穩而安寧,蓉城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空間站上。
費強是一個觀測員,每天坐在這裡,觀測和記錄地麵的一切,負責好他的區域,就是他的任務。
重複而枯燥。
也是運氣不好,分到了一片荒涼的地方。
自從多了幾個人之後,變得有趣起來,他可以觀察一條美人魚在河裡捕獵,還有小孩,以及四個大人。
他們住進去那片廢墟,還在收拾附近倒塌的牆壁和碎磚。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同伴是一個年輕人,對這一幕很費解。
“因為磚石下麵很容易滋生蟲子,現在冬天清理掉,等夏天就會少很多毒蟲。”費強解釋道,他看了一眼新來的同伴。
這個年輕的女孩,還不到二十歲,從記事起就在空間站生活,於她而言地麵一切都是陌生的。
對於地麵的人生活做飯的行為,她的評價是臟亂而麻煩。
“‘吃’應該是用最短的時間攝入最多人體所需的蛋白質和營養纖維。”
比如營養液。
聽到她這句話後,費強沉默了很久,他覺得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他們災難前在地麵生活過的人,與空間站的新生代好像成了兩個世界。
看到地麵的人支起一口大鍋,把食材放進去煮,然後每人一大碗吃得開心,費強拿著手裡的營養液仰頭灌下去。
他很想告訴這個孩子,在以前的世界,點火做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現在的一切才是錯誤的。
鍋裡咕嘟咕嘟冒出氣泡,今天多了幾條何清清抓到的泥鰍。
“你說彆的空間站還會不會有人下來要接小錦鯉走?”
趙華望了一眼天邊,朝陳誌榮問。
“有可能吧,小孩挺少見的。”
“那我肯定拒絕,不讓她上去了。”趙華嘟囔道。
“你在看它的時候,它也在看你。”
陳誌榮端著碗抬起頭,視線與其中一個月亮對在一起,舉舉手裡的筷子,露出一抹笑。
這莫名其妙的動作讓趙華摸不著頭腦,“你上麵還有認識人?”
“不認識,但我知道有舊時代的人。”
陳誌榮輕輕搖頭,他這算墮落了,從空間站重回地麵,與一群怪物……或者說最初的同胞混在一起。
陸安順著他目光側頭看過去,縮了縮脖子把衣服裹緊。
“你在想什麼?”陳誌榮覺得陸安好像經常沉思,像一個賢者。
“我在想怎麼拯救世界,把這一切推倒重來。”
陸安慢悠悠道。
“推倒重來?”
“從三百年前開始推倒,走向另一個曆史,沒有汙染沒有怪物。”陸安看他一眼,神秘一笑。
陳誌榮覺得他在扯淡。
“誠頌南無阿夏菩薩,大慈大悲渡世人。”陸安雙手合十朝阿夏鞠了一躬。
阿夏吃著飯紋絲不動,已經習慣了。趙錦鯉正是喜歡模仿大人的年紀,一手端著碗,另一手豎在胸前,脆聲道“南無阿夏菩薩。”
“吃飯!”阿夏揉了揉她頭發,亂學。
論起舊時代,沒有人比陸安更舊,他盤腿坐在地上,拿起一本書看。
“上麵的人會結婚生子嗎?”他低著頭忽然問。
“一般會用人造子宮,畢竟懷孕這件事太困難了,費時費力,而且就算是舊時代的人,也多多少少有汙染,用人造子宮就能規避很多風險。”陳誌榮這樣說道。
陸安聞言抬起頭,看了陳誌榮片刻,又低下頭。
“我們這些老家夥不喜歡,主要還是那些……在空間站長大的新一代,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這樣,覺得人造子宮才是正常的,乾淨衛生省事,隻要貢獻出卵子什麼的,然後就有新生代出生,如果觀察到什麼異常,也可以最小代價處理掉,比打胎容易多了……”
“批量生產?”陸安問。
“呃……”
陳誌榮沉默一下,最終攤了攤手道“我也是後來發現,上麵和下麵,從升空的那一刻開始,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了。這個計劃可能早就開始了,但是我們一無所覺。”
“有點離譜。”趙華道。
“那是你們沒見過更離譜的,其實,改變習慣和認知很容易。”陳誌榮抓了抓頭發,作為從舊時代生活到現在,在空間站生活了十幾年的中間承接者,他有時候也會很矛盾。
陸安大概理解,短短幾十年喝熱水成為日常本能,兩年都能把口罩當成正常,偶爾忘記戴的時候甚至有裸奔的錯覺。
人要改變很難,也很容易,關鍵看環境。
如果讓小錦鯉從現在開始接受人造子宮概念,她大概也不會理解人為什麼要痛苦地懷胎十月,費力不討好。
“這就是人類的延續嗎?”
“每個站都有差彆,當初上去的時候是分批的,有的收的老家夥多,有的收的小孩多。”陳誌榮歎口氣道。
前時代的人無法想象後麵的發展,後時代的人覺得一切都很理所當然,隻有他們經曆了兩個時代變遷的人,時常感覺到恍惚,認為一切都不真實。
還會念舊,想念以前災難前的生活。
陳誌榮看了一眼趙錦鯉,災難後的孩子,大概永遠不會知道究竟什麼是“正常”了。
“要是沒有人結束這一切,那……”陸安想了想那種未來,冬日的陽光灑落在身上,卻沒有多少溫度。
就算地球重啟,誕生下一個文明,人類文明遺民也會成為外星人一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