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笑道“令尊會這麼罵你?”
王守仁道“是啊。從小我爹爹便經常說我憨直。我生下來五歲都不會說話,家裡人一度以為我是個啞巴。我爹爹是狀元,見不得彆人呆頭呆腦。便時常叫我憨兒。為此,我娘還和我爹爹吵了好多次。”
張延齡大笑道“還有這等事?有趣,有趣。然則後來如何?”
王守仁道“咱們不是在說彈劾的事情麼?怎地和侯爺說起這些事情來了?你不難道不問我,外庭除了彈劾之外的動機是什麼嗎?”
張延齡笑道“我問那些作甚?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守仁兄知道,我也知道。說出來也沒什麼意思。我還是對守仁兄小時候的事感興趣些。”
王守仁笑道“張侯爺倒是有趣,居然喜歡聽這些事。”
張延齡心道還不是因為你是個大名人,我也有顆八卦之心。
“守仁兄,拉拉家常,輕鬆愉快,何必去想那些不高興的事情。世上令人不高興的事情太多了,出了這個屋子,我們就要麵對,何不給自己放個假?咱們就閒聊閒聊。”張延齡笑道。
王守仁想了想,笑道“說的極是,侯爺真是有趣之人。”
張延齡道“彆侯爺侯爺的叫,叫我名字就是。你大我小,不如叫我一聲延齡老弟。也親切些。”
王守仁還沒見過這麼自來熟的人,不過他對張延齡的印象確實已經改觀。或者說,他其實本來就對張延齡沒有什麼先入為主的厭惡,因為他對張延齡本就沒什麼了解。若不是這次彈劾之事,他才不管張延齡是誰呢。
王守仁本就是是心胸開闊磊落之人,倒也不拘謹於其他,笑道“也好,那我便叫你延齡兄弟便是。”
張延齡喜不自禁,點頭道“守仁兄就這麼叫。咱們繼續聊。話說你五歲都不會說話?真的假的?”
王守仁道“其實……也不是。我確實說話晚些,但也不至於到五歲才能說話。四歲我便會說了,但是我不說。”
張延齡道“那是為何?”
王守仁道“因為我發現裝啞巴很有趣。”
張延齡愕然道“有趣?”
王守仁笑道“是啊。我祖父天天教我說話,想儘辦法的讓我開口,用各種好吃的零食哄著我開口。我豈不是能多吃到很多好吃的東西?”
張延齡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大笑道“就……就因為能吃零食?”
王守仁道“是啊。當然也不全是。我祖父焦急發怒的時候,胡子會一翹一翹的。他教不會我說話的時候就會著急,還會罵我爹爹。我便偷著樂。誰叫我爹爹叫我憨兒。”
張延齡瞪著眼睛無語,原來一代心學宗師小的時候並非是和傳說中的那般是神童的樣子。不會一歲就識字兩歲就斷文三歲就熟讀各種詩文。原來和普通孩童也沒什麼兩樣,甚至還更加的頑劣些。
王守仁道“延齡兄弟怎麼了?是不是覺得我做的太過分了?”
張延齡咂嘴搖頭道“懵懂孩童,那裡有什麼過分?天性而已。”
王守仁笑道“可是我自己覺得過分了。我祖父有一次聽人說,我不會說話應該改個名字破解。我小時候的名字叫做王雲,後來我祖父便翻論語,找了夫子言論中的一句‘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化用為守仁二字,當做我的名字。他老人家認為,聖人之言,當可破解一切妨害了吧。我當時其實是見祖父實在著急了,有幾次氣的都喘不上氣了,於是便開口說話了。”
張延齡哈哈大笑道“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原來守仁兄小的時候倒是如此的頑皮,甚至有些心機。你祖父怕是還以為是他改了名字奏效了吧。”
王守仁笑道“是啊,他們都這麼認為。我祖父為此得意了許久。但他臨終的時候,我不忍騙他,便告訴了他這些事。祖父笑的流眼淚,臨終前還在我頭上打了一巴掌。哎,祖父對我真是疼愛之極,我至今還想念他老人家。他教了我很多詩文道理,讓我明白了許多事情。我後來在想,或許我不該說出真相的,那畢竟是他驕傲得意之事,我何不讓他帶著這份驕傲離開呢?我很是後悔告訴了他。”
王守仁語聲黯然,想起了他的祖父,心中惆悵思念之極。
張延齡輕聲道“也未儘然。也許你祖父他臨終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反而會釋懷。你祖父定希望守仁兄將來是一位至誠君子,可不希望你撒謊。”
王守仁想了想道“也有道理。等將來泉下見到了他老人家,我親口問問他。”
張延齡微笑點頭。王守仁道“延齡兄弟,我說這些事情,你當真不覺得無聊?真是奇怪的很,我和你才認識了不到兩日,怎麼就稱兄道弟起來了?怎地就和你說起這些事來了?奇怪的很。”
張延齡笑道“或許,這便是緣分。一見如故便是如此吧。守仁兄,咱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