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世鑒怒道“他們壓根沒放在心上。他們說找,壓根都沒找。反而有人說,我表弟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畏罪潛逃了。或者是什麼事想不開,出城跳珠江了。這是人話麼?我表弟東新是出了名的勤懇踏實,帶人誠懇的後生。對父母孝敬,對彆人也好。沒人不誇他人品好。而且他性子憨厚,也從不跟人鬨矛盾。最近姑母給他說了一門親事,正要下聘,對方家裡看著也滿意,正是對未來很憧憬的時候。怎會尋死?”
聽霍世鑒這麼一說,老嫗又流淚起來道“我家東新是個好孩子,脾氣性子都好。見人客客氣氣的,誰不誇他?嗚嗚嗚。”
老翁忙製止她道“又哭什麼?莫要哭了。”
張延齡輕輕點頭道“衙門這說法確實有些站不住腳。叫我看,抓的藥散在路上,那應該是遭遇了什麼人的襲擊。否則就算要離家出走,抓了藥卻丟在地上作甚?那還不如不抓藥,直接走了便是。如此簡單的情形,衙門怎會不知?據我看,這裡邊有蹊蹺。”
霍世鑒看著張延齡道“這位公子,您當真覺得我表弟是遭到了人的襲擊?”
張延齡道“是啊,這很明顯啊。如果你表弟如你所言,沒有任何的不好的情緒或者有自己離家出走的可能的話。那麼他顯然是被人強行擄走的。我聽說,揚州府裡最近大半年來有不少人莫名失蹤。或許,這其中也有關聯。”
霍世鑒靜靜的看著張延齡不說話。
張延齡道“怎麼了?”
霍世鑒沉聲道“公子,我見你氣派不凡,定非普通老百姓。你又是外地口音,不是我們廣東府的人吧。我可以問問您的真正身份麼?我想知道我能不能信任你。如果你真的是來幫我們的,便告訴我你是誰。或許有些事我能跟你說。”
張延齡想了想,沉聲道“這位兄弟,我不能告訴你我的身份。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可以管這件事。而且我也有權力管這件事。但問題是,我得查清楚這裡邊的情形。這便是我今日來詢問此事的緣由。不管你信不信任我,我都是要管的。”
霍世鑒微微點頭,沉聲道“我明白了,你不能暴露身份,你定是朝廷派來這裡微服私訪的大官。你若暴露了身份,便什麼也查不出來了。”
張延齡倒是訝異霍世鑒的聰明,看起來倒也不是個糊塗人。不過張延齡隻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霍世鑒沉聲道“罷了,我便賭一賭你能幫我們。不然我表弟怕是九死一生回不來了。他回不來,我姑母姑父也活不成了。這位公子,我今日便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
張延齡皺眉道“你知道些什麼?”
霍世鑒籲了口氣,沉聲道“這位公子,我是珠江對岸的順德縣人,我原來也是在衙門裡當衙役的。後來實在看不慣衙門裡那些人的做派,便辭了官。如今替人撐船做工。雖然辛苦些,倒也落得個心裡寬鬆。”
張延齡點頭道“原來你也曾是公門之人。居然能舍棄公門衙役的差事去撐船,倒也有些果決。”
霍世鑒道“我見不得那些肮臟勾當,不能心安理得的過日子,違心的欺壓百姓,良心過不去。”
張延齡點頭道“明白了。繼續說。你知道些什麼事情?”
霍世鑒道“我今年上半年在衙門裡當差的時候,便私下裡聽到了些流言。縣衙的班頭差役們私底下都說,咱們廣州府近來經常失蹤了人,都是年輕的男子和年輕的婦人。這事兒……其實是……是……”
霍世鑒忽然住了口,皺眉有些躊躇。
張延齡直直的看著他,沉聲道“男子漢大丈夫,知道什麼便說什麼。想救你表弟,便得說出實情。”
霍世鑒咬咬牙,沉聲道“他們說,這些事都是屯門島上駐紮的佛郎機國的紅毛鬼乾的。是他們暗地裡擄走了這些人。”
張延齡心頭劇震。雖然之前心中便隱隱的猜測到了一些事情,懷疑這件事和佛郎機國的人有關。但是,此刻第一次聽到本地人在自己麵前清晰的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張延齡還是心中震動不已。
他其實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但是,似乎此事已經開始正在被證實。
“你……隻是聽說,卻還沒有證據是不是?”張延齡沉聲道。
霍世鑒點頭道“我開始是不信的,你知道,這種事很難讓人相信。直到有一天,衙門裡來了人告官,說他被人蒙了頭擄走。他說他半路上他偷偷磨斷了繩子跳到江裡逃了回來。還說他聽到擄走自己的人在船上說的都是聽不懂的番國言語。當時我在堂上聽了這話,當真甚為驚訝。更加讓我覺得不對勁的是,堂上縣尊大人居然聽了這話立刻便將他下獄,說他胡說八道,胡言亂語。最後打的他簽字畫押說自己是胡亂告狀,再不敢提及此事。從那天起,我便覺得,這個傳聞不是假的了。誰會沒事乾編造這樣的謊言告官?縣令不分青紅皂白便斥責他,竭力掩蓋此事,其中定有蹊蹺。我便覺得,那人沒有撒謊。”
張延齡聞言長籲一口氣,沉聲道“然則這件事實在順德縣發生的。也就是說,你們順德縣也發生了失蹤人口的事情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