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琦的身體隨著馬車而輕輕晃動,他在考慮如何利用手中的這封信,首先不能去告密,這樣會得罪好些人,不僅僅是孔方岩,還會得罪宗室一脈,最關鍵的是可能會將史鼐拉下水,利益交換才能給賈琦這邊帶來好處。
出門前遇見了林如海,他特意囑咐自己,不要小瞧了小皇帝,此人心思極深,不是易於之輩。
想到這,賈琦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知道自己在行一步險棋,但形勢十分緊迫,一旦劉恭掌握了大勢,自己及勳貴一脈將受到更為嚴厲的打壓,不僅僅是軍權方麵。
這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賈琦眉頭一皺,透過車窗望去,前麵轉彎就是正陽門,邊上也來了一輛馬車,有些破舊,賈福湊過來小聲道“二爺,這是戶部尚書宋溥的馬車。”
嘖!
賈琦心中一動,這是個純粹的好官,可惜生不逢時。
“可是西梁王?”
聽了這話,賈琦推開車門,隻見宋溥已經走下了馬車,一年多未見,宋溥老了很多,發須斑白,精神也不是很好,看來戶部的情況比外麵傳的還要不好,跳下馬車,拱手道“宋大人彆來無恙啊!”
“王爺說笑了,我老了,頭發全白了,就連這耳朵也有些聾了,若非朝政艱難,早就歸鄉養老了。”
宋溥指著自己的耳朵苦笑道。
賈琦一怔,上前一步躬身道“國老。”
宋溥爽朗一笑,“王爺這聲‘國老’,我就厚顏受了。”
頓了頓,又道“我有兩句話想與王爺說,不知”
“您老要是不嫌棄,咱們同車前往皇城。”
“那好,早就聽聞王爺所乘馬車豪華,一直沒機會見識,今兒也享受享受。”
“請!”
賈琦親自將他扶上了馬車,宋溥的老馬車跟在車隊後麵往皇城晃去。
宋溥放下茶碗,打量一圈,歎道“都說勳貴豪門生活不凡,今日算是開了眼界,單這軟榻上的皮毛老夫十年俸祿都不夠。”
“您老要是願意,明兒就有人給送上府去。”
“哈哈哈!”
宋溥一擺手笑道“你這一年多不在,不清楚,老夫將滿神京高官權貴得罪了個遍,若非彆人瞧不上老夫這身官皮,說不得早就滾回老家了。”
說到這,從袖中掏出一本奏章,“這是戶部右侍郎高巍清查宗室半年的成果,京畿、山東、湖廣共有一百三十萬畝,這還僅僅是田地,那些莊園一類的都未統計,請王爺看一看。”
賈琦接過奏章,望向他,“首輔可知此事?”
宋溥“還未來得及說。”
賈琦笑了笑,“即是如此,我就不看了。”
宋溥開始還愣了一下,見賈琦眼瞼低垂,心中驀地升起一股淒涼,眼睛裡似要閃出淚花,片刻,緩緩道“這一年全靠王爺從江南送來的財物,否則戶部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宋大人客氣,這本是上皇和內閣定下的,本王隻是執行王命而已。”
賈琦搖了搖頭。
“百姓苦啊!”
宋溥發出了一聲感慨,“今年還好,去年這個時候京畿已經開始飄雪了,雖說朝廷提前示警,但還是凍死了不少人,特彆是從山陝兩地遷來的災民。”
說到這裡,目光帶著複雜的眼神望向賈琦,接著道“你那個番薯我去看了,再有一個多月就可以開挖了,希望如你所說。否則,今冬京畿可能會餓死人。”
賈琦臉一沉,“五六兩個月,賈家商會不是給京城運了三百萬石糧食嗎?”
宋溥不再說話,默默地喝著麵前的茶。
不知不覺,馬車便來到了神武門前,這時已經有六部官員開始進宮了,眾人都認出了這是賈琦的馬車,不少人紛紛向邊上退去,也有勳貴一脈的官員湊上前來準備搭話。
宋溥透過車窗望去,已經到神武門,慢慢站起了,從懷中又掏出一本奏章,“這是彈劾淮南王劉旦欺君毒民、招權納賄、結黨營私、侵占百姓田產放縱奴仆淩辱鄉民。老夫會親自送進通政司。”
賈琦望了他好一陣子,從他的眼裡似乎望出了他的心思,於是伸手扶著他走下了馬車。
這時,內閣次輔孔方岩慢慢走出了馬車,正好看見賈琦攙扶著宋溥從馬車下來,兩人神情親密,談笑風生,孔方岩不由一愣,什麼時候,宋溥和賈家攪到一起去了,他也不知道避諱!
這一幕太詭異了,好些原本打算上來搭話的官員紛紛躲了開來。
文淵閣內,睿親王劉恭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身邊的案幾上擺放著數本奏章,都是通政司轉遞來的彈劾他的奏章,都是勳貴一脈的官員,罪名很大,欺君!
賈琦的突然歸來讓他感受到了壓力,特彆是昨日城門前的宣戰,更是讓雙方之間沒了和解的可能,這不是他願意麵對的,賈琦不是賈赦,做事從不按常理出牌,自己隻能被動應對。
想到這,抬眼望向默默吃粥的楊漣,嘴角動了動,但又什麼都沒說。
這時,孔方岩快步走來,與其他幾位打了聲招呼,又給劉恭使了個眼色,劉恭會意,二人幾步走出大殿,避開了人,低聲道“什麼事?”
“剛在宮門口遇見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宋溥竟然和賈琦同乘一輛馬車,而且,賈琦扶著宋溥下的馬車,兩人談笑風生,關係非同一般啊。”
說到這,孔方岩冷哼了一聲,“此時這兩人走的如此近,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劉恭眉頭一皺,“宋大人是個忠貞之臣,或許他們隻是在路上遇到,有事相聊而已。”
“或許吧。”
孔方岩緊盯著他,“我再提醒你一句,宋溥對於宗室的調查快要結束了。”
這句話到是提醒了他,他目前急需宗室各家的支持,可是,宋溥一旦對宗室開刀,自己將陷入兩難之地,宋溥是為了朝廷才向宗室收稅,不收戶部缺錢,收了,宗室各家肯定有怨言。
“喲,二位躲在這裡又是打算算計誰?!”
一個討厭無比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劉恭一回頭,隻見賈琦背著手站在連廊儘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你!”
孔方岩氣得渾身發抖,“好個伶牙俐齒的”
“好了!西梁王在和咱們說笑呢。”
劉恭低喊一聲,打斷了孔方岩的話頭,提醒他,賈琦如今封了王,不是他可以隨意編排的。
這話讓他的怒意完全消失,全身打了個冷顫,心驚的望著賈琦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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