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於絲路的故事!
天將亮未亮之際,石膽上馬繼續行程。山裡土色淺白,曲徑中央略為拱起,沿路叢叢蘭草堆棧兩旁。清早鳥鳴啁啁,草葉透露芬芳,環境分外幽靜。
深林中樹高草長,石膽初來乍到不見人跡,騎著騎著輾轉遇到一隻淡褐色帶雪白斑點的小梅花鹿,文靜乖巧走走停停穿梭在鬆木間。石膽的目光隨小梅花鹿來到兩株粗乾當中,赫然發現一座低矮簡陋的小小木屋。木屋的水平屋頂和扁長牆麵全由半剖的圓木排列拚成,側麵開了個方洞,以木棍朝外支出一片木板為窗,正麵的小門洞開,內裡陰暗。此地氣候宜人,顯然沒什麼毒蛇猛獸,蔥蔥鬱鬱林木背襯下的小木屋靜立山中,無甚堅固壁壘,與大自然融融洽洽,渾然一體。
林葉間透下泛藍晨光,小屋旁一塊平坦大石上放了一尾肥魚。肥魚背上長了虎斑樣兒橫列的一道道深灰鋸齒花紋,魚身係淺灰與透明交錯,魚腹則一片蠟白。可憐它兩眼無神,虛弱無力張著大嘴,就這麼平躺著等候宰割。見食材料理到一半,石膽知他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不會走遠,遂以小木屋為據點四處兜了兜,找尋明月老人他乾兒子的身影。
屋後鬆林中「悉悉窣窣」有動靜,披了薄霜殘露的綠草給踏得淩亂不堪。明月老人他乾兒子戴了頂垮垮的寬沿軟皮紅帽兒,穿了件滿是補靪的土布衫,手裡倒舉著樹枝紮成的一把掃帚,把柄末端接了一截長木棍,正朝樹上杵鬆果。
石膽騎到他身邊兒打了個招呼,可為了安全起見未報姓名,隻不很流利地操著從小明月老人逐一教會他的數個主要語言之一、也是西域這一帶幾大部族為著互通有無、彼此聯係所共享的「咆山語」說,「早啊!你乾爹跟你說好!」
乾兒子轉過頭來,嚇了石膽一跳。矮小的他長手短腳,黑發卷曲,濃眉蕪雜,印堂發炎似地紅紅一抹,豐唇發青,闊嘴微張,聽石膽招呼,瞪大了小眼,驚奇不已瞟向這方。
由於忍霜舅舅老早委托修女前來知會過他,乾兒子已知來者何人,於是僅不置可否「嗯」了一聲,沒太答腔。嗯的同時右手捧著幾個小巧玲瓏的鳥蛋,左手仍固執地朝樹上杵,可一個鬆果也構不著。於是他生起悶氣,十分阿q地說,「搞什麼嘛!可憐巴巴幾個鬆果,藏得那麼高,誰稀罕!不吃總可以吧!」說畢,撂下來客就往前屋去。馬背上的石膽忙抽出他手中的掃帚,左右撥了幾回,落下滿地鬆果。但是乾兒子已開步,拉不下臉回來拿,隻好假裝不屑一顧地走了。
石膽見他下不了台,就下馬撿起滿地鬆果,兜在纏腰的寬布巾裡,牽馬跟到小木屋前方給他送去。脾氣古怪的乾兒子已進屋,正氣急敗壞岔開兩腿,頹坐床尾,挨著矮小的長木幾吃上飯。今兒情緒差,懶得舉手端飯,索性把大鼻闊嘴直接貼上案頭去就盤子,就這麼習氣邋遢、吃相難看地混日子過。石膽個兒高,彎身也走不進小木屋,隻好很隨和地蹲跪門外,跟他屋裡屋外搭著話。
「下頭那黑木寮,什麼人住著呢?」石膽問道。
「是個書生,漢族人。早搬走啦!那木寮早廢掉啦!」乾兒子邊吃邊說。
「書生?一個書生來這麼深的山上,能有什麼發展呢?」石膽又問。
「沒搞頭啦。他先說要修道,後又要成仙,搞了半天老婆沒娶著,平白生了個女兒。多出一張嘴來,生活成問題,到市集賣字畫、換錢花,畫得鱉腳又沒人買。東摸摸西摸摸,轉業轉去大半生。好了吧,現在做個算命仙討生活,沒搞頭啦。」
石膽當八卦聽聽,沒放在心上,換了個話題問道,「你生活還好麼?」
乾兒子說,「還行吧。」
「一個人在這兒住久了,有講話對象麼?」石膽關心道。
生魚、生鳥蛋囫圇下肚之後,乾兒子揑著啃到隻剩兩口的魚尾走出小木屋,這才正眼瞧了瞧石膽,無所謂地說,「我認乾爹以前,成天悶在山裡沒事兒乾,餓了就到市集討飯,討了二十幾年也沒個人說話。光給人踢呀趕的就去掉大半天,三天兩頭得受一次活罪,有誰理我?有誰管過我死活?
多虧認識了乾爹,他可憐我,派給我一件差事兒做,做成了又教我到山澗裡叉魚當飯吃。這輩子從來沒人理過我,隻有乾爹一個人當我是人。這就行了,說話又不能當飯吃,誰稀罕!」
他的苦,隻有他自個兒懂得,石膽僅能點點頭表示同意。可石膽沒接腔,乾兒子反納悶道,「欸,喂,你怎不問乾爹派給我什麼差事兒啊?」
石膽見他講話粗率,不禁苦笑說,「不就攀岩送口信兒麼?」
乾兒子說,「喔,你知道啦?」
石膽回道,「知道啊!就是知道才來拜托你的。」說畢就懇切請托乾兒子攀岩繞道專程跑一趟,替他們求救兵、找掩護,代為打點出山必經之路。乾兒子聽了石膽的需要之後,建議他們一夥人為了安全起見,前往更高處山巔借居書生現住的家,等候乾兒子進一步通報。乾兒子隨即出發下山,到莫非市集去找書生,叫他速速返家,接應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