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低頭看向那拆開的頭殼。他倒是能看到魏特……如果那還是魏特的話。
他已經變成了一坨難以名狀的東西,像一灘透明的膠狀物,卻還能動,十分頑強地伸出許多細小的觸手,在機器人的芯片上繞來繞去,也不知道是想鑽得更深,還是想把自己從裡麵拔出來。
“……你的腦子是不是真的隻有魚腦子那麼大?”伊斯毫不客氣地罵著,並且將自己的意識壓下去,確保對方不管變成了什麼都能聽清這一句。
那些細小的觸手頓了頓,遲疑起向上伸起,活像隻被粘在了芯片上的小水母,努力地想要翻個身,卻翻不過來。
但是,很明顯,即使腦子真的隻有魚那麼大,魏特也並不想死在這裡……或者乾脆當個機器人。
他在求救。
伊斯歎口氣,認命地開始把那一坨賞金獵人往下扒拉。
就算是給埃德和娜裡亞做結婚戒指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做過這麼細致的活兒……這也比做戒指要難得多,畢竟戒指做壞了還可以重新來。
他有很多精金,而魏特隻有一個靈魂。
伊斯能很輕易地把自己的意識幾乎無窮無儘地鋪開,也漸漸學會了集中精神去看一些極其細小的東西,做一些複雜的事,但從一塊芯片上完好無缺地剝下一個已經不成形,卻不知為什麼把自己打了無數個結的靈魂……這種事他這輩子也不想再做第二次。
這簡直耗儘了他的耐心。當他終於能把那一坨攤在手心,看著它慢慢蠕動著,似乎想要變回原本的樣子,幾乎有種捏爆它的衝動。
他嫌棄又小心地把它扔進了自己的靈魂之境,起身看向頭頂。
頭頂炮火隆隆。
附近的軍隊已經趕了過來。眼前詭異的一幕是他們無法理解的,而能夠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人,已經都死在了之前的爆炸裡。
在納登人的精神攻擊之下,他們隻能退到更遠的地方,簡單粗暴地決定將那顆發光的圓球也好,詭異的納登人也好,通通轟成灰燼。
而源石顯然能吸收很多種力量。
它已經越來越亮,亮得像個小小的太陽……一個快要爆炸的太陽。
“愚蠢。”
一直旁觀的伊卡伯德也隻能給出這樣的評價。
“我們該離開了。”他說,“最後一次爆炸,就算是我們,很可能也承受不起。”
“……你已經找到答案了嗎?”伊斯問道。
“當然。”伊卡伯德瞥他一眼,“畢竟我足夠專心。”
伊斯忍不住氣往上衝——難道是他不想專心嗎?!
所有的攻擊突然停了下來。軍隊那邊終於來了個有點腦子的人,伊斯能聽見那個被稱為將軍的男人壓著怒火發出命令“封鎖周圍……用防護罩……儘快。”
可惜,已經晚了。
伊斯不死心地周圍看了一圈,視線定在廢墟中的一角。
他走過去,踢了踢腳下的屍體——那是阿米斯特。
然後一隻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腳。
少年居然還活著……而且居然似乎能看見他。
他應該是從樓上砸下來的,整個身體都詭異地扭曲著,胸口端端正正地破了一個洞……一個前後都破開的,很圓的洞。
爆炸時,源石很可能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但此刻,卻有血肉在他胸口那個破洞裡蠕動著,飛快地修補著他的身體。
源石的力量,不知為何進入了他的體內。
伊斯蹲下去看他的眼睛——他真的能看到他。
“救……我……”少年低啞地懇求著。
如此……似曾相識的聲音。
那一瞬間,伊斯渾身發冷地想起,在那條巨大的飛船上,那個隻能聽見聲音的人,以獨角獸號的安全為條件,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要求。
“某一天,當我們並非敵人的時候,如果我向你求救……請救我一次。”
伊斯當時覺得,這樣的情況應該不可能發生,畢竟他們顯然已經是敵人,而雙方都不是會放棄自己目標的人。
他答應了。
結果……這“某一天”,並不是將來的某一天,而是過去的某一天嗎?!
那他……到底該怎麼做?
“伊斯。”伊卡伯德開口提醒。
他們必須得離開了。
……他沒有猶豫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