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聲越來越近,從隱隱到清晰度。
許琳聽得用心,她本就愛樂,她聽得出這是琴曲,亦聽出了這曲“高山流水”。
這一曲有些激昂了,少了那絲綿延,隻是不知怎的卻更讓人悲從心來。
琴聲越近,所聞越明,所見越晰,終於,在那江水拐角,一尾小船悠悠駛出,她看見船上的人,那人也看見了她們,船仍行,隻是琴音寂了。
船緩緩駛出,人們都望著那船上的人,一個披蓑的船夫撐著杆,一個黑衣的年輕人按著琴。
人們看著他們,而後便驚了。隻見那船駛出的一刻,後麵卻跟著萬尾白魚。它們靜靜的跟在小船之後,就像是一抹白練。
“三爺,咱們過去吧!”船上的年輕人輕輕開口,言語之中聽不出悲喜人情。
“你啊,唉!去找找你的朋友也好,在這麼下去,我都不知道你會成什麼樣子,咱們多年的交情,我還是頭一次見你這樣。”船夫回答道,言語中滿是歎息與關懷。
小漁船緩緩駛過遊輪旁邊,三爺劃著船看著水,黑衣人按著琴看著水,兩人都無暇顧及遊輪上的人,亦不願顧及遊輪上的人。
小船悠悠而行,白魚哉哉而隨,見船上人那般生人勿近的樣子,遊輪上的人群也不在意了,幾人拿出魚網便要捕魚,隻是那些個白魚雖然悠哉遊哉卻也不是他們能捕到的。
眼見著小船駛過前方拐角,眼見著魚群跟去人群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那是誰啊,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糟了,光顧著看,忘記拍照了,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仙人撫琴,萬魚來朝。”
“這怕就是傳說中的奇人異士吧。”
小船駛過拐角,琴音又再響起,隻是這一次的琴音許琳再也聽不出來是什麼篇章了,琴音恬淡,卻響徹這三峽,忽然萬尾白魚爭先恐後的越出水麵,那些個拿起網子的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白魚撞了個滿懷。
“怎麼回事,這些魚怎麼了!”
“是他在幫我們嗎!”
“應該是奇人在助我們吧!”
人們望著那已然看不見的小漁船,聽著那恬淡的琴聲,心中忽的生起一抹難得的清靜。
閉上眼睛,許琳忽然看見一尾白魚向自己遊來,它雙鰭一展,化為一顆水球,然後刹那之間爆炸。
“原來水也會爆炸啊!”許琳猛然睜眼感歎道。
此刻的她卻不知道自己得到了怎樣的緣法,佛家講入定,道家所謂悟便是如此了,一悟或有十年功啊!
“白鰩行水,識者知焉!”一曲畢,船上的長雲歎道。望著後方尾隨的白練一般的魚群,長雲忽然笑了,笑得很輕。
“笑笑好啊,笑笑好,知道你難受,卻大可不必儘忍在心間。”三爺看著臉上有了一抹笑意的長雲開口道。
“不過你那朋友到底是誰啊,聽你說過兩次,卻沒怎麼明白。”回頭撐杆,三爺又開口道。
往時聽過長雲提起他有朋友,卻從未細談過,三爺雖未曾追問卻也好奇得很。
“他啊,一個怪人,說不上朋友卻又比朋友高些。”長雲按著琴弦想了想說道。
“哈哈,怪人,這世間還有比你更怪的人?”三爺開口笑道。
“不過怪人和怪人才能成為朋友吧!”
長雲沒有接話,隻是笑了笑,又彈起了琴,隻是笑中深意何人知,曲中至情何人曉。
琴音在三峽兩岸回蕩,水中白魚相隨,空裡雲雀來追,此番奇景,恰是長雲之樂。
他名長雲,本應如雲飄流,不羈於世,卻也為琴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