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織歎了口氣,將仿佛浸泡在血水裡身影翻過來一看,上一口氣還沒歎完,立刻又倒抽了一口冷氣。
……好家夥,居然是個絕世大美人。
烏黑濃密的長卷發濕淋淋地貼在蒼白的臉龐邊,被她撈上來的人該怎麼用她貧瘠的語言形容呢……看起來就像一隻漂亮的水妖,不對,是蛇妖……不,還是水妖比較貼切,畢竟是從河裡漂來的。
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紗織都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哪怕泡在水裡泡得都發白了,美人落難也和普通人不一樣,暈過去的樣子都帶著顏值加成的神奇濾鏡。
紗織將對方扛回了家,扛回去之前沒忘記自己打水的目的,將水桶滿上了再往回走。
夕陽西下,戰國時代沒有電燈,燈油又十分昂貴,是隻有上層階級才用得起的奢侈品,入夜之後山腳下的村莊就陷入了黑暗。
紗織回到屋內,圍爐裡的火光輕輕搖曳,在牆壁上投下條條道道的影子,睡在火邊的身影還沒有醒過來,她忙活大半天,才將對方背上對於普通人來說絕對致命的傷勢處理乾淨,用布條包上。
和血肉模糊的傷口黏在一起的衣物,她用剪刀剪了下來,扔進火裡燒了。
……該怎麼辦呢。
紗織托著下巴坐在圍爐邊認真思考。
她好像撿了一個臉很好看的妖怪回來。
雖然隻是很短暫的一瞬間,但在處理對方的傷口時,她看到了對方的背上浮現出蜘蛛模樣的紅色燒痕,仿佛擁有自主意識的心臟一般地跳動著,在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時,又重新隱入皮膚消失不見了。
對於對方來說,這似乎是一個分外漫長難熬的夜晚。
身體內部好像有不同的生物互相撕咬糾纏著,艱難地消化著吞吃下去的力量,在外人看來,簡直就像被奇怪的東西寄生了一樣。
最終,這些內部的爭鬥平息下來,這具身體的主人獲得了勝利,將體內的生物化為了自己的一部分,也有可能是外來的生物成功占據了這個軀體。
躺在圍爐邊的「人」睜開眼睛,神情一點也不像身受重傷而昏迷不醒的家夥,落入火光的虹膜在某一瞬間似乎映出了陰森的紅色,但轉瞬間就變成了普通人類的模樣,如果她沒有一直盯著對方的臉,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種微小的細節。
“……是你救了我?”
對方吃力地坐起來,合格地扮演著傷員應有的模樣。
……該怎麼辦,要告訴對方她已經知道他不是人了嗎,應該坦白她不是故意偷看的嗎,這麼說的話會不會有點尷尬?會不會留下不太好的初次印象?
如果她拆穿了他的身份,他會立刻跑路嗎?
紗織還沒組織好語言,坐在圍爐邊的青年看著身上處理過的傷口,輕輕垂下眼瞼“謝謝你。”
烏黑如墨的長發披散下來,俊秀的五官染著虛弱的鬱色,擁著被子坐在圍爐邊的人看起來就像一名身體不太好但教養十分優秀的貴族公子,人類的麵孔十分溫和無害。
順帶一提,那是這個家裡唯一的被子,是紗織用辛辛苦苦捕來的野豬從集市上以物易物換來的,冬天蓋著可暖和了。
“不客氣。”她輕咳一聲,回過神來,“我的名字是紗織。”
她頓了頓,補充說“我是這附近的獵戶。”
被她撿回來的、披著人皮的妖怪說他叫陰刀,是人見城的少主,因為身染怪疾,多年尋醫問藥無果,便想親自去佛寺焚香祈福以示誠意,誰知途中卻遭到妖怪襲擊,拚死保護他的家臣全部遇難,隻剩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看起來居然不像在說謊,好像陰刀這個身份是真實的,遭到妖怪襲擊也是真實的。
這……這就是所謂的演技派嗎。
“……你一定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並不擅長安慰人的紗織匆匆忙忙站起來,轉身就要去拿木碗。
一聲什麼東西落到地上的輕響,紗織回頭一看,動作間,原本被她兜在袖子裡的四魂之玉碎片仿佛一直等著這個機會一般,好巧不巧地掉了出來。
暗紫色的光芒展露出來的瞬間,屋子裡的空氣仿佛忽然一變,好像有隻無形的手按壓下來,連圍爐裡的火光都停止了搖曳。
長發如墨的青年坐在火邊,身後的陰影長長地倒映在牆上,乍一眼望去,簡直如同爬著巨型的蜘蛛,觸肢和螯牙蓄勢待發。
自稱為陰刀的男人目光盯住玉石的碎片。
仿佛沒有察覺到陡變的氣氛,紗織彎腰撿起散發著汙濁光芒的四魂之玉碎片,和沒事人似的將東西往對方麵前一遞。
“你喜歡這個嗎?”
紗織捏著那枚碎片,有些不解。
對麵的人將視線移到她臉上,一股莫名的寒意沿著脊椎骨升上來。
那股仿佛要將她剝了皮研究清楚的陰冷感轉瞬即逝,陰刀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是那副溫淡的模樣,他輕輕搖頭,像所有教養良好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做的那樣,將前一刻差點破殼而出的某種東西斂藏得乾乾淨淨。
“……不……”
他沒能把話說完。
說時遲那時快,紗織已經將四魂之玉碎片毫不猶豫塞進他手裡。
她微笑著,臉上幾乎帶著寵溺的神情,柔聲說
“你喜歡的話就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