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箭,對方都是漂亮而完美地偏離了掛在樹枝下的靶心。
……是無法集中注意力嗎?看起來不像啊。
紗織在心底小聲嘀咕。
陰刀收起長弓,表情不辨喜怒。
“抱歉,我不太擅長用弓。”
“……沒事。”紗織輕咳幾聲,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看了他一眼,“要不,今天我還是先教你如何設陷阱吧,怎麼樣?”
陰刀似乎彎了一下嘴角“甚好。”
紗織帶他來到布下陷阱的地方,冬天的積雪蓋過了枯枝和落葉,她選了山中鹿群尋找水源時的必經之路,過去幾年總能湊效,今年卻慘遭滑鐵盧。
晴朗的山穀空曠寂寥,陽光映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得有些刺目的白光。
紗織感受到地麵的震動時,第一反應就是把陰刀往旁邊一推,腳下的地麵在下一瞬應聲而裂,潛伏在地底的妖物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響破土而出,張開深淵巨口,黑色的瘴氣洶湧而來。
鋪天蓋地的瘴氣霎時吞沒了林間,好像漆黑的雲層落到了地麵。
“……把四魂之玉的碎片交出來——!!”
那隻妖怪扭動著醜陋的巨大頭顱,明明長著一張人形的臉,裂開的嘴巴裡卻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倒齒,一圈又一圈,直到喉管深處,看起來如同通向地獄的深淵。
“吵死了,你們這些台詞重複的文盲!”紗織給了那隻妖怪一刀,沒有傷到要害,對方躲得太快,從地裡伸出的身軀像蛇一般靈活,一扭一轉,勉強擦著她的刀鋒而過。
她趁機將臉色蒼白的陰刀托到馬背上,一刀斬斷係在樹上的繩索“快走!”
吃痛的馬匹嘶鳴一聲,抬起前蹄,落地之後瘋了一般地狂奔起來。
“彆想跑——!”
人麵妖怪張開嘴巴,吐出滾滾瘴氣,紗織跳上樹乾借力一蹬,一刀直接照著對方的嘴巴抽去。
骨裂牙碎的聲響,轟然落地的巨鳴,飛濺而出的妖怪之血落到她臉上,滾燙得幾乎要冒起煙來,落到鍋裡的話幾乎都能聽見油滋的聲響。
紗織表情不變,踩在那隻妖怪的頭顱上,刀尖向下,猛地往下一刺,劈開血肉筋骨,刀刃直直貫穿了那隻會吐瘴氣的嘴巴,將它釘在原地。
吃痛的妖怪慘叫起來,蛇一般的身軀劇烈翻滾,不斷拍打著地麵,甩起無數雪塊碎石。
“老實點。”紗織一轉刀柄。
躺在地上的妖怪卻忽然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嗓音混雜著血肉碎末,它一邊用那張人類般的臉咯咯笑著,一邊從喉嚨裡發出詭異的震動。
不詳的預感隨寒意竄上脊背,紗織視線一轉,埋藏在地麵下的另一顆頭顱忽然破雪而出,追著陰刀離去的方向張開了利齒遍布的森森巨口。
大腦空白,那隻妖怪的頭顱速度極快,馬匹雖極力狂奔,和死亡之間的距離卻在不斷縮短,眼見著那深淵巨口就要將陰刀連人帶馬一起吞入肚腹,他仿佛預感到了什麼,忽然回頭——
哢嚓一聲,仿佛樹乾折斷、岩石碎裂的巨響,城池的門扉轟隆隆落下,死亡的陰風刮起長發衣袍,在將要卷上身軀的那一瞬間,一股力道忽然將他猛地推了出去。
失重感,時間暫停,雪地轟鳴,天上的太陽白得耀眼,紗織在最後一刻險而又險地趕到,一刀切開了那隻妖怪的人臉,滾燙的血液隨著刀鋒飛旋而出,馬匹哀鳴著滾倒在地,冰冷的雪像海水一樣撲臉而來。
“……哎,好像有點,糟糕呢。”濕潤的血水從指縫間溢出,紗織將刀插在雪地裡,手捂著腹部,視野開始黯淡、傾斜。
然後她聽見噗通一聲——世界徹底黑暗。
……
……
紗織覺得自己好像暈過去了。
意識浮浮沉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仿佛回到了屋內,聞到了圍爐裡炭火灰燼的味道。
一股極其令人討厭的感覺將屋前屋後圍得密不透風,她隱約聽見有人在說話,那道聲音低沉、陰冷,染著微微的嘲諷,仿佛在笑,但聽起來似乎又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想趁這個機會搶奪四魂之玉嗎?”
屋外的人在對誰……對什麼東西說話?
“……很遺憾……”
“那是我的東西。”
嘩然的風聲驟然響起,好像有暴雨敲打著屋脊,大地跟著裂開震顫,無數的妖怪或發出哀鳴或發出咆哮,亂糟糟的刺耳聲音往同一個地方瘋狂湧去,接著,颶風倏然止息,所有的聲息刹那平靜,安靜得近乎詭異。
……應該是失血過多產生了幻覺吧。
紗織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知過了多久,木門滑開,夜晚的寒意短暫湧入室內,好像有人走了進來。
眼皮被沉重的疲憊感黏在一起,她微微睜開一條縫隙,黑暗的室內,圍爐裡的火光鑲嵌著一條金邊,靠近的人影遮去那光芒,身上帶著室外的寒氣。
“……醒了嗎。”
痛覺還沒恢複,模模糊糊的意識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紗織抬起眼簾,短暫清晰起來的視野裡映出陰刀熟悉而陌生的臉。
……
原來沒事啊。
好端端地坐在她身邊,看起來毫發無傷,連頭發都沒少一根。
她還是挺可以的。
注視著她的人似乎輕輕蹙了蹙眉,紗織伸出手,手指在空中晃了幾晃,最後抓住了仿佛是衣襟的柔軟布料。
……
……反正說不定是夢。
手指陷入帶著體溫的柔軟布料,紗織拉住對方的衣服,仰起臉暈乎乎地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