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巨響,鏡妖的拳頭砸碎了白童子之前所在的地麵。
紗織感動不已,轉頭撲進奈落懷裡。
“奈落……”她哽咽著說,“神無她,神無她會說臟話了。”
“……”
奈落慢慢開口“這是什麼值得你開心的事嗎?”
“嗚嗚嗚嗚嗚嗚你不懂。”紗織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到他的肩膀上,“會發怒是擁有自我的表現。”
“沒有自我的人,是不會生氣的。”
“……”
“所以呢?”奈落不緊不慢地說。
他抬起眼簾,看向庭院中的鬨劇,表情寒涼非常,比漫天的飛雪更加冰冷。
“就因為這種原因?”
白夜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不再劃水摸魚,趕緊跳下屋簷阻止兩人摧毀庭院。
紗織當天做了一頓紅豆飯,慶祝神無首次罵人,也慶祝這個家庭第一次產生正兒八經的爭吵。
“哎呀,會吵架才正常。”紗織拍著木盆裡的紅豆飯,給每個妖怪都盛了一碗。
“你們才多大啊,幾歲的小孩子會吵架可正常了。”
那一頓飯的氣氛十分怪異沉悶,白童子一直在冷笑,神無安安靜靜地吃著飯,白夜抽了抽嘴角,好幾次想要吐槽,都在最後一刻控製住了自己。
紗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好像是一家子妖怪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
夜幕垂臨,空地上點起篝火架。
她找到白童子時,他正待在偏僻的回廊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在黑暗中浮動的火光。
“我聽說了。”紗織來到旁邊,“你似乎動了神無的書。”
紗織從現代帶回了很多書,雜七雜八什麼類型都有,包括適合小孩子閱讀的童話。
故事裡的人物和現實中的人一樣,擁有各種各樣的喜悅,憤怒,以及悲傷。
麵無表情的小姑娘,會問她人魚為什麼要獻出自己的歌喉,踩著刀割般的痛苦,在黎明前夕化作海中的泡沫。
白童子不屑地輕嗤出聲。
“為什麼?”紗織發自內心地感到好奇。
她蹲下身“可以告訴我嗎?”
和其他的分丨身相比,白童子似乎完美繼承了奈落個性裡的冷酷,以及對溫情的嘲弄和奚落。
“因為無聊。”他勾起嘴角,瞥她一眼。
“你真的覺得,讓沒有心的妖怪擁有心是一件好事嗎?”
這句話讓本來想說些什麼的紗織頓住了。
她還沒回過神,白童子離開簷下。
“等等。”她拉住白童子破損的袖子,“至少讓我幫你補一下吧。”
白童子的表情似乎微微變化了一瞬,但眨眼就再次變得高傲冷漠起來。
“……不需要。”
紗織“那抱抱呢?”
白童子“什麼?”
紗織張開手“要不要抱一下?”
“……”白童子轉身就走。
“你確定不要嗎?”紗織說,“以後說不定就沒機會了。”
白色的身影忽然停了下來。
“你……”白童子轉過頭,眼神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但他沒能把話說完。
第一次接觸到人類的懷抱,他就像被拎住了後頸的野貓一般,整個人都變得一動不動了。
紗織沒有說話,她抱著白童子,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
奈落的分丨身都不想隻做他的分丨身。
其實並不是想要取其代之成為「本體」,而是想要變成不依附於他人存在的獨立的「我」。
紗織隻是摸了摸白童子的頭發,沒有說話。
……
積雪消融,山裡的枯木冒出了新芽。
意識到這一點時,紗織正背著箭囊,穿行在鹿群蹤跡消失的森林裡。
沉寂了整個冬季的大地再次吐出鮮妍的色彩,碧綠的嫩芽旁邊開著幾朵淡紫色的野花,她彎下身,輕輕將那朵花折入手中,忽然改變了此次的行程,放棄追蹤鹿群,轉而尋找起初春的野花。
她將找到的花收集起來,用草莖紮成細細的一束。
春天來了。
她捧著春天,滿懷期待地回到城裡,要將它送給整天待在房間裡的妖怪。
垂下來的禦簾擋去了外麵的光線,影影綽綽的陰影裡,烏發如墨的身影背對著她,仿佛在出神,聽到她的腳步聲也沒有和往常一樣第一時間轉過身來。
“奈落。”
她跑過去。
聽到她的呼喚,那個身影停頓片刻,微微轉過頭。
那個瞬間,紗織注意到他換了一身衣服。
和她出城時不同。
看向她的眼神,也和平時不同,森冷又鋒利,高高在上仿佛注視著無關緊要的螻蟻。
紗織在最後一刻躲過了遽然襲來的觸手。
尖銳的骨刺險險擦著她的臉頰而過,劃開一道又深又長的傷痕。
血珠淅淅瀝瀝落下來,滴在破碎的花上。
狼狽的花瓣散落一地,黑暗的瘴氣湧動似毒蛇嗜血的獠牙。
“你是誰?”那個和奈落長得一模一樣的妖怪,危險地斂起猩紅的眼眸。
“這裡不是人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