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勿入帝王家!
“孺子切勿擔心,奴今日聽說一事,嚴大人所涉之事,或有轉機。”
寶兒這句話響在嚴秀卿耳邊,不啻於金玉良言,嚴秀卿雙眼圓睜,猛地轉身看向寶兒。寶兒正攥著她頭發,她猛地這麼一下,頭發都被拽下一小綹。嚴秀卿也顧不得疼,死死盯著寶兒問到“什麼事,快說!”
“孺子可知,聽說殺了章家老夫人的幾個潑皮已經被人打死多日了,拋屍在靈秀峰下。前些日子消息上報到京兆府,說來也怪,京兆府尹不知道在屍身旁發現了什麼,當天就進宮上稟。陛下隨後就傳了惠和公主問話,問完話聽說公主就在乾清宮中受了重傷,下不得塌,這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日了,都沒有從乾清宮中送回。”
寶兒這話裡透的意思太多,嚴秀卿連日裡發愣,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這裡頭有惠和公主在摻和?”
“孺子啊~您想想啊,幾個潑皮對上一老一小,怎得那小的就跑脫了?怎麼就跑到了公主麵前攔駕?這也太巧了!嚴大人當年舊事如何,除了咱們府上,本來隻有那老的清楚,那小的能知道什麼,現在可好。那小子也不是誰挑唆的,張口就是嚴大人當年害死了發妻,如今又打死了老嶽母,一個屁大的孩子,還不是彆人怎麼哄怎麼說。”
嚴秀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眼睛又紅起來,這次倒是怒多於憂。寶兒往私下裡看了一眼,偷偷又說到“奴還聽說,當日那姓章的小子原是在公主衛中認出了一個凶手的,後來不知道怎得又改口說不是,京兆府隻得又把人放了。沒幾日,就聽說靈秀山有潑皮的屍首了。”
嚴秀卿坐不住了,“謔”地一聲站起來,雙手一把攥住寶兒道“此話當真?!”
寶兒吃痛,忍不住低呼了一聲,隨後言之鑿鑿的說“這也不是秘密,京中一問,好多人都知道。前些日子都以為果然是錯認也就罷了,現在想來隻怕是無風不起浪呢。”
嚴秀卿恨恨道“這惠和公主金枝玉葉,高高在上,平日裡見了我們眼皮子也未見得要掀一下的,為什麼非要跟咱們嚴家做對。”
“隻怕是大人上書立儲,惹惱了坤寧宮呢。畢竟除了立長,不是還有立嫡一說麼。”寶兒一邊偷偷覷著嚴秀卿變幻不定的神色,一邊小聲說到“嚴大人分明是替咱們殿下擋災。”說著說著,寶兒又歎了一口氣道“不是奴的僭越,就嚴大人替殿下受的這份委屈,殿下也很該好好地來陪陪孺子。”
這話聽得嚴秀卿鼻頭一酸,眼淚就斷了線的珠串兒般落下“王爺有了新王妃,新婚燕爾何等的柔情蜜意,哪裡記得我呢。”
寶兒眉頭抬了抬,湊到嚴秀卿耳邊道“雖然惠和公主引出了舊事,但也要先有舊事才給了人可趁之機。嚴大人平日裡是何等的溫雅慈愛,怎麼就做出了拋棄發妻之事?隻怕是甄氏逼迫才對,甄家要是真做出了這種奪人夫婿之事,還好意思覥顏坐了王妃的位子麼孺子眼下可是唯一育有皇孫的!”
嚴秀卿被寶兒說的心中砰砰砰亂跳,一刻鐘前還覺得四麵都是圍牆堵路,忽而眼前出現一條金光大道,喜得她越發攥緊了寶兒的手“寶兒,你真是我的福星!”
聽了這一席話,嚴秀卿片刻也等不得,招呼寶兒道“既如此,速速替我妝扮起來,我即刻去求見王爺。”
蕭峻聽了下人彙報嚴孺子求見,心中十分不耐煩,隨口吩咐道“不見。”
嚴秀卿雖然對吃閉門羹早有準備,聽了此話仍覺得心中酸楚,但她自小忍耐慣了的,麵上一絲兒不快也無,柔聲與那傳話的丫頭道“煩勞姑娘再與我通傳,實在有要事求見王爺,或許正可解了王爺煩憂。”
嚴秀卿與蕭峻談了許久方才噙著淺笑離了書房。看著嚴秀卿嫋嫋婷婷離去的背影,蕭峻腦中又想起她最後那番話“父親當年犯了錯,原本與殿下不相乾,坤寧宮為什麼非要從中陷害,把陳年小事鬨成命案。既然聖上出手重責,想來也是對她們不滿得狠了,殿下正宜乘勝追擊。”
一時常山王府的書房裡熱鬨起來,下人提著燈籠行色匆匆請來蕭峻吩咐的各幕僚,書房透出的燭光至夜半方熄。
第二日禺中時,嚴家的老太太著了全套誥命儀服,由幾個婆子攙著擊了京兆府門口的登聞鼓,引了一眾百姓紛紛圍而觀之。秦倍臣自入宮稟報後,也沒有接到聖令,隻聽說惠和公主受了傷,證物也留在宮中,雖然起出了幾具屍身,到底是不是那些個凶手也無從辨認,案情再次陷入膠著。恰此時有人來報嚴家老夫人求見,他想也不想就與那來人道“就說本官正在提審人犯,不見。”不想那人出去不過片刻,外麵的登聞鼓就響了起來。
秦倍臣心中雖然氣惱,但也無法,隻得升了堂,兩班衙役雁翅排開,支了水火棍兒一邊敲地,一邊喝到“威武~”。這招兒素來對百姓好使,嚴老太太到底是見過市麵的,凜然不懼,端立於堂前道“秦大人,老身有禮了!”秦倍臣喚了人與嚴老太太設座,耐著性子問到“老太君何事擊鼓”
”大人圈了我兒禮部侍郎嚴永泉快一個月了,如今又不見問罪,又不見提審。所涉之案犯據說數日前就有了下落,至今京兆府中的捕快們在我嚴府滯留不去,後事如何,也沒有個章程。這是到底是依從的哪一部大律,還請秦大人賜教!”
秦倍臣如何不知道自己不占理,人是皇帝讓從禮部提走的,因尚未免官,故而隻在家中圈禁也是應有之分。照他原來設想,自然是破了案後,該抓抓,該放放,哪想到這竟然成了無頭公案。那幾個作案的潑皮當時圍觀者並不少,也沒蒙麵,竟然都沒有人說得出來曆。過後挖出幾具屍體,也是似是而非,衣服人數對的上,麵目已經辨認不出。嚴家承認曾有位發妻,但入京就病死了,嚴家的老仆他也命人遍訪過了,沒有一個說得出舊事。章春生不過是個孩子,好多事情說不清楚,也不能全然取信,好不容易得了個腰牌,皇帝還收走了不讓他查。秦倍臣日日捧了卷宗發愁,捕頭也被他攆的雞飛狗跳到處查訪。
嚴老夫人在堂前這麼一問,秦倍臣囁嚅著就答不上話來。堂外的百姓見那老夫人白發蒼蒼,身邊隻幾個老仆陪伴,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心中不由得就有了偏好,對著堂上指指點點起來。
秦倍臣隻得勸那嚴老夫人內室奉茶,意欲私下勸慰,不想嚴老太太鐵了心,斷然拒道“秦大人一直多有照顧,老身豈能不知,隻是我兒到底所犯何罪,此乃公事,還請大人於公堂上言明。老身也聽說殺了我那老親家的潑皮已經死了,究竟是怎麼死的,身邊可發現了什麼,怎麼這麼久了竟沒有個下文呢?若是判我兒□□又或者早年殺妻,那大人拿出證據來,老身這就回去拿白綾勒死這個逆子,絕無二話!”
又有那多嘴不怕事兒的人在圍觀的人群裡抖機靈,煽風點火說到皆是惠和公主從中搗鬼,說的有鼻子有眼,聽得人又驚又怕。恰好嚴老太太哭訴到“咱原本也是貧寒人家,好容易供養出這麼一個讀書種子,到底得罪了哪路貴人,老婆子去與他磕頭,但請貴人放嚴家一條生路吧!”眾人看向嚴老太太的眼光愈發同情起來。堂外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漸漸就有些人起哄,罵公主自然是不敢,但也敢低聲附和幾句“昏官!昏官!”又有人嚷嚷“放人!放人!”。
黃豆大的汗水一顆一顆自秦倍臣腦門子上冒出,自來京城的地方官最難當。天子腳下,遍地都是貴人,動不動就是他得罪不起的,皇帝又最最討厭出亂子。你出了事兒頂好自己辦的漂漂亮亮地,過後上稟原委讓皇帝論功行賞就好。你要給皇帝捅出點什麼漏子來,彆的不說,才乾就不入聖心,前程也就難指望了。故而那章家老太太帶了章春生來告女婿,他並沒有受理案子,而是私去找了嚴永泉處置。不想這裡頭水這樣深,一個不好,隻怕就要把他秦倍臣也拖下水淹了。
恰此時堂外響起一個聲音“民婦知曉內情,還請大人容陳!”隻見一個年輕少婦,帶了頂帷帽,黑色的輕紗自頭頂覆到膝蓋以下,安安靜靜地立於堂下。
秦倍臣大喜過望,不啻於瀕臨淹死之人隨手掙紮間撈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招呼那女子道“堂下所立者何人?知曉什麼內情?”
那女子於帷帽內輕笑一聲,走到嚴老太太麵前,撥開麵紗與她打了一個照麵。嚴老太太大驚失色“你怎麼在這兒!你不要在公堂之上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