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蒼女帝!
苦唳的貓頭鷹驚離枝頭,荒林動蕩,黑甲重騎踏踐草木,在黑暗中行動如白晝。頭盔遮住了臉,隻能隱約看見一雙雙凜冽的瞳眸,他們目光筆直的釘在前方,可見心神堅定難被乾擾。前方的祈靈軍快速閃讓出道路,黑甲蹄如風般的掠過。淒冷的月終於爬出厚實的陰雲,慘白霜色覆蓋在他們腿側長刀,寒光比夜更加冷。
距尖叫聲僅僅幾個呼吸的功夫,蕭戰軍已經到了灌木叢邊的空地。
月冷弧長,一地蜿蜒殷紅。
“救、救救命,救救救我。”癱坐在血泊中的唯一活口渾身抖動,哭腔窩囊。
一支長箭被磨鈍了箭頭,以其脆弱纖細的杆,貫穿鎮南軍精鍛鎧甲背後的墨蘭標誌,將象征南域鎮南王欒氏的百年榮耀的墨蘭狠狠釘在一棵粗壯樹乾上。鎧甲還在月輝中折射著驕奢的弧光,龜裂傷痕的墨蘭圖樣就像是個響亮的巴掌,不但打在鎮南王的臉上,更甩過所有藩王的虛偽。
數百年,未曾有人膽敢冒犯封地的威嚴。數百年,隻有九氏的血脈駕馭過封地的驕傲。數百年,自開國帝王之後,另一個將封地尊嚴踩於腳下的人竟然是位皇女出身!
她是在告訴所有藩王,九氏尊榮,不曾泯滅!
“好強。”
伸手去拔長箭的人聲音年輕,帶著微有的驚異。他手掌微沉,長箭卻依舊紋絲不動,可想九韶嫣是以怎樣一番心情下的手。他握緊杆,真氣還未出,鎮南軍的鎧甲突然哢嚓的裂口更大,轟然間碎裂掉下,墨蘭碎成了渣。他錯愕,再看長箭,半身已經沒進樹身中,根本無法完好無損的取出。
“……好強。”他又喃喃了一遍,回頭對為首的領隊人道:“除了當年的世子,我還是頭一次見有人如此年紀能強悍至此。不過委實狠了些,殺的鎮南軍僅剩一個活口。”
“情理之中。”領隊人馬停樹下,眸子觀察著長箭。“失國之恨,殺族之恨,□□之恨,流亡之恨,怎麼可能不狠。”
“怪不得彆人。”年輕人手掌一翻,生生將長箭露出的半截折斷,“他九氏不行,自然要滾開。天下就如同麋鹿,有能者獨烹,無能者徒死,恨我們做什麼。”
領隊人看了半響,勒馬回身,“收拾乾淨,打起精神,今夜就殺掉她。我們在路上耗費的時間太多,王爺恐怕已等待多時了。”
“明白。”年輕人指著鎮南軍最後的活口,“虞大哥,這個也收拾乾淨?”
蕭虞擦過活口時眼睛都不曾眨,輕嗯了聲。
“掛在最高的枝椏上,告訴其他封地王軍,今夜的這裡,是蕭戰軍的狩獵場。誰敢搶,如此下場。”
高枝吊掛,袒露在月中的屍體是□□裸的警告和威懾。
“這些殺神。”祈靈軍的為首銀甲回身舉戈,“退後一裡,把這裡讓給他們。”
“將軍,我們真的要讓啊……”
“不是讓。”銀甲回眸再次看了眼高枝上的屍體,緩慢道:“是保命。”
蕭戰軍,確切的應該叫做蕭戰王軍,他們此番趕來的竟然還是駐守在秋雁關的精銳黑甲重騎。這個任務已經容不下其他封地王軍插手了,不論這位必殺的女子有多狡黠和厲害,今夜過後,她的屍體一定會裹上草席被送到帝都。
蕭戰王軍或許會失手,但是黑甲重騎不會。從來不會。
銀甲的祈靈將軍策馬離開時摸了摸自己的銀色鎧甲,最後一次回頭,望向看不見的隊伍,黯然離開。
天下兒郎都曉得,若能穿上那一身黑甲重鎧,此生拋頭濺血也無憾!
緊張的氣氛正在蔓延,九韶嫣是否就像祈靈軍猜測的一般,陷入枯魚之肆?而黑甲重騎僅僅來了十二個人,但他們勝比獵狗的敏銳輕而易舉的察覺到了九韶嫣隱藏在陰影中慣用的突擊。
九韶嫣就藏在灌木叢中屍體下。
濃重的血腥味遮掩了她沾染上臭藤的刺激氣味,看似亂扔在此的屍體遮擋住她趴伏著的身形。她往嘴裡塞著從鎮南軍那裡得來的牛肉乾,乾硬的肉摻雜著新鮮的血,強烈的反嘔感被她堵在喉嚨裡,使勁的咽下去。
吃下去!
必須吃下去!
連日交手的疲憊除了睡眠不足,更多的是腹中無法滿足的饑餓感。如果她再這樣下去,不必蕭戰軍動手,身體率先倒下去。
月眸緊閉,她忽然將臉埋進枯葉雜草中。
……手正在抖,藏在身上各處的九螭刃也在抖,並不是因為懼怕和恐慌,而是燃燒著、洶湧著甚至是嘶喊叫囂著的恨意!
封地王軍!
澎湃呼嘯著的回憶片段讓人痛苦。
急促的腳步、宮燈的碎聲、踐折的花株、斷燃的熏香。韶軒哭啞嗓子的呼喊,父皇模糊溫暖的擁抱,博青三步白發的拔刀。她懷戀的、擁有的、明媚的一切都在驟然間消失破碎,從此天人永隔的冰涼遙遠。
封地——藩王!
月眸再次睜開是冷冽的沉靜,她手下緊扣的九螭長刃緩緩提起,從屍體遮掩中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