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英俠傳!
秋風漸起,天已微涼。
比入秋的晚風更涼的,是雍澈那顆曾被龍久溫暖過的心。
他雖不知今日郭心陽有何計較,但他至少確定,龍久再也不是那位曾對自己照拂有加,惠澤深厚的“醉龍”前輩。
他望著書架前隨意翻看自己藏書的郭心陽,心情壞到了極點。
“你今天真不打算出手?”郭心陽轉過身來,掃了眼穿著一身米色長衫的雍澈,“你是怕那些練家子不知道你是讀書人還是怎麼著?偏把自己拾掇的這麼與眾不同呢?”
“彆說我。”雍澈沒心情跟他鬥嘴,“你那身打扮也沒見強哪去…”
郭心陽聽了,將手中書卷一合,拍拍身上剪裁合體、麵料考究的黑色中山裝,“那天收拾‘掃西關’我穿的就是這一身,省得‘醉龍’認不出我來!”
二人從雍澈的房間出來,請出東廂房中的雍書。
“心陽啊。”雍書從屋裡出來,大大咧咧的說道。
“小侄在呢。”
“領你去行,你可彆給我添亂。要知道,讓外人去看演武,這可是武協從沒有過的,這事我可得搭好大麵子!要不是被你求得煩了,我才懶得理你!”
雍澈心道,恐怕這次三叔不僅要搭好大麵子,還要丟好大的麵子了。
郭心陽在雍書身後躬身笑道“小侄明白,三老爺您放心,我就是看看熱鬨,開開眼界!”
三人出門上了馬車,沒多久到了武協所在的那座外相頹敗的舊日王公府院。
進了府門,早有老仆迎接,三人跟著他穿過二進院,來到第三進的院子裡。
敞亮的院子裡坐滿了人。靠門一側坐了幾十號會員,年輕的不過二十來歲,年長的已過四十。他們坐在小板凳上,一見雍書進來,齊刷刷的起身抱拳,有的叫“雍三爺”,那是和雍書平輩的會員,有的叫“雍前輩”,那是後學晚輩了。這些人瞧見他身後的雍澈,也都點頭招呼,隻是無人識得雍澈身邊那個長身挺拔、英氣勃發的黑衣少年是誰。
沒有人和郭心陽做任何招呼,郭心陽也不想和他們有任何交流,他的來意本就不是交朋友、會同道。
院子上首擺放著一十三把交椅,雍書看見教門彈腿的沙直稻到了,鎮山棍毓崗到了,七星螳螂拳王豐到了,五形拳陶捷到了,心意六合拳查謙到了,崔氏雙劍崔桓章、崔桓齋兄弟到了,十三位武協主事除了古封山、李芳林兩位會長和都伯溫副會長,便隻剩下“醉龍”、“病虎”二位未至。
雍書和已落座的主事們打過招呼,踱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回首向郭雍二人低聲道“聽說今晚古老前輩要來,你們也算是有幸能見見真神!”
再隔沒多久,“醉龍”、“病虎”二人終於匆忙趕了進來。龍久邊走邊向胡旺罵道“就他娘賴你!推個破車磨磨唧唧的,也不見賣出幾個錢來,還耽誤了正事,害得諸位哥哥久等!我也跟著失了禮數!”
胡旺嘴上也不吃虧,“少往我身上推!還不是你沒醒酒,找我的時候就已晚了!我那小車再快推就飛起來了,哪曾耽誤片刻了!”
滿院會員們聽了儘皆大笑。座上諸人以沙直稻最為年長,他打個哈哈,圓場道“不妨事不妨事,好在古老爺子還沒到,我們這幫老弟兄等等無妨!”
雍澈進門便看見毓崗身邊杵著根黃澄澄、金燦燦的棍子,眼睛便始終未曾離他,這時見他微微招手,帶客的老仆便一溜小跑到他身後,他側頭跟那老仆耳語幾句,老仆便穿過回廊走到院後。
雍澈見了向雍書低聲問道“三叔,毓崗大哥是此間主人?”
雍書嗯了一聲,低聲答道“這是他家祖宅,沒了皇上以後,他們家就不住這了。現在這地方專門拿出來給武協使用,要不還真不好找個這麼大的地方去。”
雍澈哦了一聲,心道這麼氣派的宅院,又在皇城根兒底下,想來也隻有毓崗這樣的人家才能住得。
“三老爺。”郭心陽也問道,“那根金色的棍子就是毓崗少俠的看家兵刃了?”
雍書皺了皺眉道“不錯,那便是他的‘百花離人棍’,是用紅銅、百煉鋼混著些許黃金鑄就。年輕人啊,就好整這些虛架子。以他的功夫,飛花落葉皆可傷人,隻不過是忘不了自己前朝皇族的身份罷了。每年演武,各位委員都會把自己的看家兵刃抖摟出來,也是讓小的們開開眼。”
雍書說著,微指了指對麵坐著的崔氏兄弟,“看見那哥倆沒?他們是嶗山劍派的傳人,若不是今天,那是從來不帶佩劍出門的。這都啥年月了,腰裡成天彆著家夥,警察不逮你?”
郭心陽聽到“嶗山劍派”四字後,不由得多看了崔氏兄弟兩眼,看人隻是一瞥,觀劍卻是好幾個來回。
那老仆走到後院沒多久,都伯溫便攙著一位須眉皆白、皓首紅麵的老者出來,那老者究竟有多大年歲倒也看不出來,似乎和沙直稻年歲相差不多,又似乎比他大了十幾二十歲。和沙直稻相比,這老者更加瘦削,可腰杆是直挺的,腳步是沉穩的,都伯溫的攙扶本無必要,所表隻是禮數。
雍澈料想,能讓都伯溫如此恭敬的長輩,怕是隻有其師古封山老前輩了。
他想起雍書曾跟自己講過的氣段之說,暗暗的計算古封山的吐納頻次,數了十來步終於放棄,不為彆的,隻因那古封山緩步之間,氣若遊絲,每一口氣息都極淺極長,且難以發現吐納間的轉換。雍澈知道這是氣息練到了極致,計算與否已無必要。
院子裡的近百號人刷的一齊起身,恭敬的向古封山會長抱拳行禮。古封山見了淡然一笑,向大家微一拱手,坐到了自己正中的座位裡。他平和的目光繞著下麵的小字輩看了一圈,又逐一掃過各位主事,看到雍書之時,終於停頓下來。
自己閉關已有三年,說是閉關,實是養老,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功夫已至極致,再往上練便是化境,那是他從未奢求過的境界。這三年,雍書的容貌似乎毫無變化,看來他的內功修為已近大成。雍書身後站著的兩個年輕人是誰?這兩個少年都是書生打扮,那個穿淺色長衫的依稀有當年大雍的眉眼,想來是新入會的燕怡堂傳人,大學生,不簡單,聽說功夫也不錯,一會兒倒要瞧瞧。那個穿黑色中山裝的黑臉大個子又是誰?這小子骨骼清奇,一身逼人的英氣,肯定也是個練家子,難不成是雍書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