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子虛跺腳,指了指不遠處的弇孖部戰士,幾乎是呼喊而出,卻又極力壓低聲音,不讓旁人聽到“對麵那些人握著這兩部之人族人的性命,他們肯為我弇孖部拚命?”
薑鬱離不為所動,隻問了一句“要命還是要東西?”
弇子虛暴怒“薑鬱離!”
薑鬱離此時竟然微笑說道“如果你覺得叫我的名字就能免了部落的危機,你儘管叫好了!”
頓了頓他又冷笑道“或者你先殺了我,看能不能讓敵人仇恨稍減!”
弇子虛目中泛起血紅“你以為我不敢?”
薑鬱離撓了撓頭“你當然敢,殺了我,你就得自己麵對這副爛攤子!”
弇子虛被氣得一拳砸在馬背上,馬匹痛呼一聲,想要把他掀翻馬下。
他死死拽住韁繩,這才穩住馬匹。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陰騭說道“此事由你拿主意!”
薑鬱離點頭微笑“那就要命吧,反正弇孖部的這些東西也多是劫掠而來的,大不了打發了這次的敵人,我們再劫掠回來就是了!”
弇子虛略微錯愕,隨後咬牙重重點頭。
薑鬱離一馬上前,背後弇子虛看不清他表情。
他直麵飛揚跋扈、意氣風發的飛鳥,眼中的炙熱不加絲毫掩飾。
他深吸一口氣,放聲喊道“我要跟你們談談!”
借著他回頭看向弇子虛,麵色再次如常“我去跟他們談,若我死了,你也不用想著僥幸,直接搏命便是!”
說罷他平靜等著弇子虛回話。
弇子虛眼睛眯起,麵色變化,點了點頭。
卻沒有說一個字。
更不用說“要不要帶兩個人去壯壯膽”之類的話了。
薑鬱離深吸一口氣,再次轉臉朝向大薑時,一臉決然。
……
“談談?”處在隊伍中間的木風很是意外,略作沉吟之後他點頭笑道,“那就談談!”
飛鳥轉身去陣前接人。
大忽悠忍不住喝道“老弟,會不會有詐?”
木風笑道“他們就一人,能有什麼詐?再說了,就算有詐,他一個人能在我們這麼多人跟前使出什麼詐來?”
大忽悠這才放心點頭“還是小心為好!”
木風會心點頭。
薑鬱離一人跟著飛鳥自陣前到陣中。
一眼瞥見大薑戰士所騎所用,怵然心驚。
他心底忽然對自己最初的打算有些不確定了。
“這些馬匹明顯要比弇孖部的馬匹強壯,這些戰士用的武器竟然都是金器!”薑鬱離心底狂呼,“他們完全可以打贏這場仗!”
“這樣的部落為什麼還要費功夫跟弇孖部周旋?
他們跟弇孖部什麼仇?
若是我跟他們商議之事,他們事成之後反悔了怎麼辦?”
薑鬱離心情忐忑來到木風等一眾人跟前,看到諸多麵孔,虎視眈眈。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諸多情緒,欠身說道“我是弇孖部大祭司,這次孤身一人前來,是跟你們談談休戰之事的。”
頓了頓,他環視一周,目光在木風身上停了下來,卻明顯有些猶豫,試探問道“你們這次來人,以誰為首?”
木風意外。
他所站位置不是眾人中間,膽這個薑鬱離卻能瞧出他的異樣來,當真是個有眼力勁的。
他原本還想著效仿曹阿蠻用崔琰麵見匈奴使者那一出的,索性不再掩飾,大方站出來“是我!”
薑鬱離眼神收縮“你?”
他剛開始有些懷疑,但眼下見到木風這麼大方承認,反倒是不信了。
因為眼前之人太年輕了。
周圍的那個眼睛很大的長大之人,眼睛明亮卻麵容老態的老人,似乎都比眼前之人更像是此行為首之人。
但少年既然站了出來,由不得他不信。
想到自己所謀所劃,他隻得佝僂著身子欠身說道“我是弇孖部大祭司薑鬱離,見過上部,不知你們跟我弇孖部有什麼仇,是否真要不死不休?”
“什麼仇?”木風冷笑點頭,“的確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這!”薑鬱離心底“咯噔”一聲,心底希冀之火一下澆滅大半。
他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咬牙問道“不知道上部是否可以明示到底是什麼仇,我弇孖部是否可以用食物坐騎折罪?”
頓了頓,他又試探著問了一句“真要是死仇的話,也未必是整個弇孖部的人都該死啊。”
“嗯?”木風冷笑不迭,眯眼恨聲說道,“好,我問你,倘使你們弇孖部的部落圖騰被人奪了去,兩三千的族人也被殺戮得差點亡族滅種,你說說這樣的仇,放在你身上,你該怎麼辦?”
木風說完這些,身上迸發濃烈的殺機,沒有絲毫掩飾。
與此同時,他身邊的木葉、青牙等人一個個目眥儘裂,死死盯著薑鬱離,看樣子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隻是讓所有人都無比詫異的是,眼前的薑鬱離似乎跟傻了一樣。
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木風的眼睛看,呼吸急促濃重,整個人臉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紅。
他死死盯著木風,眼裡急切想要從木風的眼神中看出什麼。
他聲音晦澀沙啞,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們,跟大薑,有什麼,關係?”
“嗯?”所有人都一愣。
木風更是錯愕不已,左右看了一眼,發現飛鳥跟木葉紛紛搖頭,便連雷龍也兀自搖頭。
飛鳥沉聲說道“大酋長,我們從沒泄露過自己根腳!”
木風這才沉聲問道“你怎麼知道的大薑?”
不料薑鬱離不答反問“你們,是不是,大薑的人?”
木風一愣,意外起來,點了點頭“不錯,我們是大薑的人。”
頓了頓,他加了一句“你們弇孖部的白澤慧獸圖騰,奪的就是我大薑的圖騰!”
“呼!”薑鬱離重重呼出一口濁氣,整個人仿佛累到虛脫了,一下子癱跪在地上。
再抬頭時,他已經是雙眼朦朧,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聲音沙啞激動“大薑祭司鬱離子不肖孫薑鬱離,見過大酋長!”
“什麼!”所有人都震撼莫名,齊齊看向薑鬱離,又看向木風。
“這,這是怎麼回事?”大忽悠嘀咕了一句。
雷龍也皺眉問道“大酋長,會不會——”
他沒有說完,卻看向木風。
木風擺手,皺眉苦苦思索。
一旁的木葉跟青牙則是皺眉思索,顯然是想到了什麼不解處。
最後都看向木風。
“你是大薑的人?”木風問了一句。
薑鬱離顫抖點頭“是!”
木風皺眉“大薑當年逃出去的隻有我們薑氏幾百人……”
薑鬱離先是一愣,隨後放聲大笑,而後大哭“哈哈,阿公,阿公,你聽到了沒有,薑氏沒有亡族滅種!我大薑沒有亡族滅種!”
木風心猛然跟著揪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這薑鬱離身上的氣息正從一種多年的壓抑中在這一刻得到儘情釋放,正處在極度的大喜大悲之中。
而他的生機卻在這一刻波動的極為厲害,流逝得也厲害。
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但有了木道衍生術的他能夠清晰地從生機的波動上感受到變化。
這就相當於一個人心神處一直堅守的某些東西一旦出現鬆動,或者覺得得償所願了,就泄了那股子勁頭。
換句話說,眼前的薑鬱離說的,是真的!
可大薑的前身薑氏從戰亂中逃出來的不就隻有那幾百人嗎,怎麼在這裡又有了一個薑鬱離?
還是弇孖部的薑鬱離?
急於知道答案的他伸手一指點在薑鬱離額頭,一記回天幫他穩定生機與心神“你起來,慢慢說!”
薑鬱離大為震撼“少年大酋長,治愈術……大薑有望了!”
他起身之後並沒有直接說話,而是兩手平伸,手掌相擊三下,又交錯相擊三下,最後交疊在自己肩膀也各派三下,深吸一口氣,雙手抱肩,恭敬彎腰行禮“薑鬱離見過大酋長!”
木風一下子心神轟鳴。
這一套禮儀之法他在阿公的記憶裡見過!
當時他還疑惑如此繁複的動作到底是乾什麼用的,後來發現無論是青鳥部還是其他小部落之人,都沒有這麼行禮的。
他也就沒有多想,反正這套禮儀也沒用過。
但是這個時候他恍然反應過來,鬼斧神差一般上前,左手覆在薑鬱離頭頂,右手手背貼著左手手背,掌心向上,頭腦清明,如有天神之音,口出“大薑大酋長將木風,準你回部!”
薑鬱離雙膝跪下,滿臉淚水,聲音喃喃“阿公,阿爹,我回到大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