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花驚愕的望著婷婷,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天啊!你、你怎麼把錄取通、通知書撕了,秀英沒錄取都哭了好久。”
幾天後,婷婷十分不情願的隨同吳小花和其他幾個人去體檢,這時她希望自己體檢不合格,誰知身高一米□□、體重五十二公斤的她一切正常,婷婷又一次失望了。
去派出所遷戶口,這次小萬沒和她開玩笑而是善意的說“你改戶口就是為了這個呀!去那麼遠的地方乾嗎?洪昌市這麼大還怕找不到一份工作?”
小萬的一番話,使得本來就委屈的婷婷差點掉眼淚了,她勉強笑了笑說“是遠了點,但比下放好啊!”
“那倒是。”小萬一邊點頭一邊填寫戶口遷移證。
六五年十二月二十五號婷婷成了安洲棉紡織廠一名學徒工。
六六年一月三號安洲棉紡織廠在洪昌市招聘的兩百男工和兩百女工前往安洲。
去安洲的前一天晚上,外婆和仝老三淚眼汪汪的千叮呤萬囑咐,最後著重說的一句是;如果實在不願意待在那裡就回家。
洪昌市的四百青年男女到安洲後才知道安洲棉紡織廠還在籌建之中,廠址在安洲城郊一處叫南門山的地方,是安洲地區的墓葬地。
安洲棉紡織廠在安洲本地也招了男女工各兩百,加上洪昌去的四百,總共八百人,本地人回家住宿,洪昌人住在解放軍某工程部隊撤走後留下的幾棟緊挨著墳山的舊房子裡。
到安洲的第二天,廠乾部在宿舍裡點名分組編號,然後集合開大會。宣布八百工人全部參加光榮的建廠勞動,為自己的工廠貢獻一份力量。三個月後去海東棉紡織廠接受為期一年的技術培訓。
大家不知道三個月的光榮建廠勞動是乾什麼,有的猜測開會學習,有的猜測跑步鍛練。
第二天一大早,又被通知集合,帶領他們去安洲的張主任在大會上宣布建設廠房的工作就要開始了,作為廠裡的第一批工人值得驕傲、值得自豪!希望每個職工都要為工廠的建設貢獻自己一份力量!以後大家每天按上班時間工作八小時,具體工作就是挖墳山填平低窪的稻田。
回到宿舍,大家議論紛紛,都說在這裡挖三個月的墳墓,挑三個月的泥巴那不成勞改犯了嘛。嬌氣一些的女孩子哭哭啼啼吵著要回家。
婷婷很沮傷,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外婆和父親絕對不會讓她來,現在木已成舟,戶口也遷來了,沒辦法,隻能先待著,以後看情況再說。
六六年三月中旬,挑了將近三個月泥巴的八百開廠元老們浩浩蕩蕩的來到洪昌前往海東棉紡織廠接受一年的技術培訓。
到了洪昌,一出火車站婷婷便迫不及待的往家裡奔。剛踏進門檻,外婆望著又黑又瘦的婷婷心疼的問“婷啊,怎麼這個樣子?你在安洲做些什麼呀?”
婷婷放下行李對外婆做了一個挑擔子的動作,然後笑嘻嘻的說“我在安洲挑了三個月泥巴。”
外婆疑惑的望著婷婷,不解的說“信裡不是說你們在那裡天天開會、學習、讀報紙嘛,怎麼變成挑泥巴呢?”
婷婷一邊收拾自己的行李一邊回答外婆:“我是怕你們擔心,才說在那裡天天開會學習,其實那裡什麼都沒有,廠房還要等我們挖墳山填平地後再建,現在才剛剛開始建。”
晚上,仝老三回家了,婷婷祥祥細細的訴說了在安洲三個月的情況。說挖墳山挖到骷髏嚇得天天晚上做噩夢時,外婆和仝老三的眼眶都濕了,後悔不該讓婷婷去安洲。
海東棉紡織廠在洪昌市北邊,離市區十多華裡。
剛開始八百人全住在海紡的簡易宿舍裡,後來為了減輕海紡的負擔,允許、提倡洪昌人回家住宿。
婷婷每天下班後乘廠車回家,外婆餐餐做她喜歡吃的菜,尤其是下晚班早上回到家,外婆端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肉餅湯,裡麵還有三個雞蛋,然後在婷婷對麵坐下,笑吟吟的看著婷婷津津有味的吃得碗底朝天。
轉眼到了下半年,這時候社會上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大街小巷到處這裡一群那裡一夥的圍成圈進行著激烈地爭辯。
所有的牆體貼滿了大字報,而且越貼越多,後來地麵上、樹枝上、水泥柱上也鋪天蓋地的貼滿了形形□□的大字報。大字報的題目都是一些令人膽戰心驚的字眼;‘炮打司令部’‘打倒黨內最大走資派’‘打倒保皇派’‘造反有理’等等。
漸漸的因觀點不同形成了保皇派和造反派,由於兩派立場截然相反,導致持兩派觀點的人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父母、子女、兄弟、夫妻都會因觀點不同反目為仇。並且都企圖說服對方加入自己的隊伍,各執己見、互不相讓,最後大動乾戈,兩敗具傷。
婷婷把看到的、聽到的一些事情告訴父親和外婆,仝老三說這是政治運動,和老百姓沒關係,要婷婷遠離那些人和事,千萬不要多管閒事。
外婆再三叮囑婷婷下班後立即回家,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不要和那些人攪在一起,更不要參加任何派彆和活動。
婷婷也認為那些人太瘋狂、太盲目、太沒理智,覺得外婆和父親的話沒錯,所以自始至終沒參加兩派中任何一派,雖然被人指罵為騎牆派、觀望派,但婷婷不以為然一笑了之。
六七年元月二號中午,婷婷和同事們在火車站集合,準備乘下午的火車回安洲。這時候的火車站人山人海,大部份都是進行革命大串聯的學生,開往安洲的列車也被學生們占領。一切次序全被打亂。
車站廣播通知;去安洲的乘客們,請等車站工作人員把學生按排到其它車廂後再上車。幾百安紡工人隻好坐在車站廣場地上等候。
婷婷和同車間的人正聊著,好友秦麗娟在不遠處招手示意她過去,走到秦麗娟身邊婷婷笑笑問道“有什麼好事啊?”
秦麗娟笑而不語,拉著她的手走到人少一些的地方,笑著問“靜秋,想去北京嗎?”
“怎麼不想?做夢都想,那去得了呢?嗨!如果我在讀書就好了,你看學生們多好,想去那就去那。”婷婷指著遠處的人群說
秦麗娟神情詭秘的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程斌搞了九張去北京的聯票,他要我找個能乾點的女同胞和他門一起去,我馬上想到你。去不去?”
婷婷望著秦麗娟半信半疑的說“能去當然去啊!但是我不太相信,串聯是學生的事,工人怎麼能搞到票呢?我擔心他逗你玩。就算他搞到了票,廠裡這麼多男的為什麼要讓我們倆女的去?再說我和他不熟悉。你說對不對?”
秦麗娟十分肯定的說“是真的,我看過車票了,是□□簽的字,本來是他們九個男的去,程斌考慮去北京的理由是代表地方紡織廠向紡織部反映情況,既然是紡織廠,怎麼一個女同誌都沒有呢?說不過去啊!所以程斌找到我,要我再找一個女的。你不熟不要緊,我和他熟啊!”
婷婷有些信了,秦麗娟拉她去見程斌,因為程斌說了要先讓他看看人,他認為合格才能去。
程斌高高個子,深深的眼窩,鼻子又尖又高,像外國人。他對婷婷很滿意,連忙說“可以,可以,你們倆人差不多高?像姐妹倆,不過看得出你比秦麗娟能乾。”婷婷微微一笑沒說話。
程斌把另外六個男的叫過來,一臉嚴肅的說:“大家聽清楚,去北京的票是明天下午五點的,明天下午三點鐘之前全部在這裡集合,超過時間沒來的我不管,現在大家回去,明天一定要帶錢來。聽到沒有?”
大家齊聲說“聽到了。”
程斌正要宣布解散,突然,一直不作聲的婷婷望著程斌說“程斌,我想問問,去北京的事情不會有變化吧?如果現在說去不了我不難過,等作好了去北京的思想準備又去不了,我會很難過的。”
程斌歪著頭盯著婷婷看了很久,然後一個立正,拍著自己胸晡,一本正經的說“程斌向你拍胸保證,我一定把你帶到北京城見偉大領袖□□。你放心了吧!”
一陣哈哈大笑後各自回家。
外婆和仝老三堅決不同意婷婷去北京,理由是這麼冷的天,外麵又亂,一個女孩子去哪麼遠的地方不安全。如果不願意去安洲可以留在家裡,就是不能去北京。
婷婷說北京非去不可,外婆和仝老三商定不給一分錢,看她怎麼去?當年她能走路去舅公鄉下,難道還能走路去北京?
婷婷知道自己再怎麼說也沒用,乾脆什麼也不說。
第二天,婷婷背起行李說回安洲,外婆有些歉疚,左一句右一句的要她多帶些吃的東西,婷婷一聲不吭。
火車站廣場人山人海,婷婷找到了去北京的幾個人。
程斌來得最早,很快九個人到齊了,站在大家對麵的程斌拿出小本子,然後對著本子點名,點完名又講了一些有關去北京應該注意的事項。最後大聲問“大家帶錢了嗎?”
“帶了!”八個人齊聲回答。
一行九人登上開往上海的列車,□□批給他們的九張票是到北京的聯票,先到上海,然後再遷票轉車去北京。
北京是首都,是□□居住的地方,是全國人民心目中的聖地,是人人向往的地方。婷婷和同事們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上北京。所以儘管車廂裡擁擠不堪,身體被擠得無法動彈,大家仍然很開心,每個人的情緒飽滿激昂,相互談論著自己的感慨,想到馬上就能看到□□了,更是興奮不已。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家開始緊張起來,上車很久了仍不見列車開動,車上所有的人都擔心開不了車,大串聯時期一切規矩和次序全被打亂,到點不開車是常有的事,而且隨時都有被趕下車的可能。
經過幾個小時焦慮的等待,列車終於徐徐開動了,滿車廂串聯的人們興奮得歡呼雀躍,高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