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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就是送你的”賀堇撇唇,手裡改拎為握。
因為握得並不牢,圓鈍的另一頭在半空中輕晃。
“我當然希望不是。”程辭安單手扶了下黑框眼鏡,依舊是不帶有一點攻擊性的馴良模樣,“你上船吧。”
他坐得端正,“這船我不會開,前排駕駛位留給你了。”
賀堇掃了眼活動餘地極小的船身,抬步踏進搖曳擺蕩的船篷下。
雲層積得厚了,夏風卻還輕緩。
隻在路過某一處綠濃的樹蔭或者昏黑的橋洞時,才能從貼近水麵的地方感受到一絲寒涼。
在三伏的暑氣裡,這樣的時刻其實會讓人頗為舒適。
尤其這還是午後,困頓的午後。
賀堇摁下自動按鈕就不再管,隻偶爾調整方向。
許多人乘這種腳踏電動兩用一體的公園小遊船,為了增強體驗感,多少會踩幾下腳踏板。
但他現在不可能有這種心情。
賀堇望了望天邊愈壓愈低的雲,餘光朝後傾斜。
船側的螺旋槳攪動出水花。
發動機工作的嗡鳴聲半數環著船,半數湮沒在水裡。
程辭安頗為閒適的模樣,彎腰伸手往水裡劃動幾下,涓涓的輕響清脆悅耳。
明明船內的氛圍十分僵滯。
“你知道我找你什麼事。”賀堇煩躁地磨了磨臼齒,陳述道。
程辭安收回了手,沒有回應。
但賀堇能感覺到他在看自己。
過了兩秒繁亂的思緒將時光拉的很長,賀堇才聽見他出聲。
“傅容介也聯係我了。”程辭安撐在船側的小窗,自顧自道,“說想單獨談談,但我不想見他。”
他垂眼看向水麵上浮著的幾片葉,“要不是怕他小題大做,我也不會在這時候來見你。”
他扯著唇轉回視線,“我對你沒什麼惡感,你確實挺讓人喜歡的。但我不喜歡這個”
賀堇還沒明白過來他指的什麼,側邊突然斜出一隻手
程辭安朝前俯身,猛地抽拽出賀堇放在腳邊的棒球袋,一呼一吸的功夫,就抬手丟了出去。
砸進水麵的嘭咚聲震耳,水花四濺開,在方圓泛起漣漪。
賀堇來不及阻止,冷眼看向他。
程辭安聳聳肩,“你用不到的。”
這是在船上,這麼狹仄的地方。
賀堇半垂斂眼皮,嗤笑一聲,“行。”
仿佛並沒怎麼動怒。
“現在能說了”賀堇轉回頭,看著前方趨近的水麵,“你做的事,以及動機。”
他原本也不是衝著揍人來的。
“就知道你要問。”程辭安往後靠了靠,“畢竟我上周勸你分手,還在公司說了你們的戀情,你肯定覺得我不是個好人,懷疑我很正常。”
“但你沒有證據啊”程辭安攤手。
賀堇頓了一秒,在行進中的風裡淡聲道“我看到了你和張元的聊天記錄。”
他昨天在翻看俱樂部群聊時,就發現程辭安也在其中。
俱樂部大小活動都會在群聊中通知,程辭安了解參賽幾人的動向是他懷疑的原因之一。
他無意中點開了張元和程辭安的聊天頁麵,發現張元還和程辭安吐槽過那條山道哪裡危險是其二。
張元直到現在,恐怕也沒懷疑過程辭安。
“你昨天中午剛好在西山山腳下的社區做完誌願活動,是有下手的時間的,對麼”賀堇接著說。
他沒回頭,隻留意著耳邊拂過的風裡細微的聲響。
半晌,聽到程辭安動了動,有衣料摩擦的響聲,和珠串磕碰船壁的當啷聲。
而此時前方,如果不及時調轉方向,船頭就會撞上高出船身一米的濕潤石壁。
在程辭安驟然躬身出手、從他寬鬆上衣的口袋裡摸到手機的那一刻,賀堇關了船隻的啟動按鈕,同時另一隻手迅疾地鉗製住程辭安的腕骨。
遊船失了動力降了速,緩慢撞上石壁後又快速反向彈了回去,在湖麵上悠悠打著轉。
撞上的瞬息,借著船身震蕩,賀堇劈手奪回手機,轉身狠抓住程辭安不放。
比起他的神色自若,程辭安驚悸了幾秒才回了神,微縮的瞳孔還沒有恢複原樣。
好幾秒後,他嗓音像缺水似的有點啞,“彆這麼緊張,我既然來了,就是要好好聊聊的。”
又說,“我這不是怕你錄了音。”
賀堇冷哼,“我還以為你想下水涼快涼快。”
程辭安看了看他,又瞥了眼自己被禁錮著的手,忽然笑著咳嗽一聲,“你好凶啊,原來傅容介喜歡這樣的。”
賀堇白他一眼,鬆了手,將手機打開錄音頁麵給他看,“看好了,沒錄音。”
又輕嘲著說“你要不放心,可以查查我身上有沒有帶錄音設備。”
程辭安目光從他的手機屏幕上滑下來,落在他白皙的臉龐。
他忽地垮下肩膀,“算了,我要是摸你一遍,傅容介得提刀來找我。”
“”賀堇放回手機,“你昨天怎麼就不擔心這一點。”
程辭安迂緩著語調,“昨天為什麼要擔心我說了,你們沒有證據,哪怕報警也沒用。我有動手的時間,山下遛彎的大爺也有,這不能叫作證據。那附近沒有監控,可能經過那段山道的人也不止傅容介一個更何況,他這不是沒事嘛。”
如果張元沒有瞞他的話。
“如果他有事呢”賀堇譏諷道。
“不會的。”程辭安確信這一點,“他騎車非常小心,還學了很多防護的方法。”
賀堇知道他這算是變相承認了。
承認了,卻淡然到像是提起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但這能是小事
在漸漸停止轉動的船身裡,賀堇終於按捺不住怒氣扭過頭,“那你這算什麼,費心費力害他,倒還挺關心他”
程辭安手肘撐著膝蓋,無可奈何的語氣,“好歹曾經也是朋友。”
賀堇不能理解,像看個瘋子一樣看著程辭安。
“朋友”這個詞,帶著虛假的腥味。
“他是哪兒對不起你”賀堇擰緊了眉。
他刻意拋出一個理由丟給對方辯解,“就因為他前兩天開除你”
畢竟在開除之前,程辭安的行為就已經讓他困惑。
“我沒這麼小心眼。”程辭安恢複了泰然自若,“更何況我本來就打算辭職了。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翻我辦公桌上壓在文件底下的幾張草稿,裡麵有一張離職申請書。”
他笑了一聲,“隻是我沒想到,他那天比我預估的反應還要大,直接炒了我魷魚。”
這就相當於撕破臉了。
賀堇隻看著他,不動聲色。
“我確實討厭傅容介。”在短暫的靜謐裡,程辭安開口,“從他同意工作室被收購開始。”
賀堇一愣,回想起傅容介曾經和他說過的糾紛,沉下眉頭。
“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是博仁的小公子,所以他當然會同意微度收購工作室,即使我和其他好幾個人都不願意。”程辭安的聲音漸漸染上回憶的溫度,輕到像耳語,語氣卻是厭恨的,“我們做不了主,隻能看著一起熬的項目拱手於人。”
賀堇對他的話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是你自己退出了團隊。”
程辭安立即打斷他,語速也快起來,“我起初也跟著搬進了微度大樓,但我沒法待下去你不懂,完全變了,微度那時候急功近利一心想賺錢,和我們一直以來追求的核心價值不一樣產品改動幾次麵目全非當時不止我,還有兩個人也一起離開了。”
賀堇詰問,“那又有什麼可討厭他的,工作室本來就屬於他。你應該也拿到了自己該得的錢。”
程辭安瞥他一眼,“你覺得這事可以原諒,好我大四回家裡公司實習,結果還沒待滿兩個月,公司就被博仁打壓破產,這個怎麼算”
“你確定不是合法競爭就說打壓。”賀堇冷然回視,“即使是打壓,那也是傅家的手筆,和傅容介有什麼關係”
他大可以從此不和傅容介來往,但他偏偏回來了。
程辭安咧開嘴唇,“是,這得怪我們自己胳膊擰不過大腿,但誰讓他姓傅呢”
他連著一起記恨,有什麼問題
“我回來就是想看看他現在過的怎麼樣。”程辭安開始撚起手腕上的珠串,節奏忽快忽慢,“如果過的不那麼好,我會高興一點。”
賀堇撇下眼尾。
這就是程辭安先前在他們之間挑撥離間又傳出戀情的理由
“但他又開始參賽。我知道他贏的幾率很大。”程辭安說累了似的頓了下,“張元說,俱樂部最可能拿獎的就是他,其次是張元。但我寧願是張元拿獎。”
“他過得太順了,張元比他可憐的多。張哥家境很差,全靠自己拚上來的,在公司被老板罵被同事穿小鞋,也就能在俱樂部裡尋個開心。”程辭安掀起眼皮,“你懂我的意思嗎張哥體能下降,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參賽,我希望拿獎的是他。”
所以傅容介最好不去參賽。
哪怕去了,也彆拿獎。
賀堇盯著他不發一言,聽到這裡才嘲弄道“那你知不知道,傅容介原先向我承諾過,這也是他最後一次參賽”
隻是他後來做了妥協和讓步。
如果他沒有,而傅容介恰好傷重,那就會錯過最後一次比賽的機會。
“他也最後一次”程辭安無意識複述了一遍,有些愕然,“他這麼跟你說過”
“你不知道”賀堇斂著眉頭。
難得隻有蘭琮誤打誤撞地知道了這件事麼。
“為什麼”程辭安搖著頭思索,“為了不讓你擔心明明他那麼固執地喜歡但居然選你”
他不斷自言自語,“也不奇怪他喜歡你的時間說不定更久”
賀堇聽得有些迷糊,“什麼更久”
程辭安驟地抬頭看他,醒了神似的,“啊我都忘了,他應該沒告訴過你我好像跟你說過,他有一個暗戀了好幾年的人。”
他笑了一下,眉眼竟然有幾分柔和,“我跟你說的事,沒一件是假的,我不喜歡撒謊,也從不撒謊。很多人喜歡蒙蔽自己,但我喜歡坦坦蕩蕩,隻求無愧於心。”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停轉著手裡的珠串,發出嗶啵的聲響。
賀堇才注意到,他那串珠子像是檀木的,墜著塊瑩潤秀氣的白玉。
“說真的。我以前沒那麼看不慣他,是真心和他交好。”程辭安蹙眉回憶道,“他雖然做什麼都順,但有個愛而不得的人,也還算可憐。”
賀堇凝神細聽,他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預感。
“我這次回來,發現他身邊有你,我還以為他放棄了執念喜歡了彆人,在心底嘲笑他不過如此”
哪有什麼深愛,果然都假的離譜。
他當時想。
“但你猜怎麼著”程辭安捶了兩下膝頭,壓著聲音笑,“你那支刻了hj的鋼筆是他送你的對吧,他用好幾年了,又舍不得用,用完一段時間就得放回去保存。你居然就是他一直想要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