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單開出之後
我叫陳卓,金融監管總局最年輕的處長。
他們說我瘋了,因為我把罰單開給了用戶三億的“易貸寶”。
上司拍桌子警告我彆碰資本逆鱗,說水太深我把握不住。
直到我收到匿名快遞——
裡麵是五年前跳樓同事的遺書,和一份加密的境外資金流水。
原來,掠奪者的屠刀一直懸在每個逾期者的頭頂。
而這場較量,早在黎明之前就已開始。
金融監管總局大樓十七層的走廊,靜得能聽見中央空調的送風聲。陳卓捏著那份還帶著打印機餘溫的行政處罰意見告知書,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a4紙上,“易貸寶”三個字格外刺眼,後麵跟著一長串零的擬處罰金額,足以在圈內掀起海嘯。
他知道前麵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門後麵是什麼。不是簡單的上司辦公室,是資本與權力交織的第一道鐵絲網。
深吸一口氣,他推門而入。
副局長趙偉明的辦公室寬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這座城市鋼鐵森林的天際線。趙偉明沒坐在辦公桌後,而是端著紫砂壺,正在悠閒地給窗邊一盆長勢喜人的蝴蝶蘭澆水。熱氣氤氳,茶香清淡。
“趙局。”陳卓站定。
趙偉明沒回頭,依舊慢條斯理地擺弄著他的壺:“小陳啊,來了。坐。”語氣溫和,像長輩招呼子侄。
陳卓沒坐,直接把手裡的文件遞了過去:“關於‘易貸寶’案的初步處罰意見,請您過目。”
趙偉明澆水的動作頓了一下,放下壺,接過文件,臉上那點溫和的笑意在看清楚內容後,像退潮一樣迅速消失。他走到辦公桌後坐下,目光掃過紙麵,速度很快,但陳卓捕捉到他眼角細微的抽動。
“啪!”
文件被不輕不重地撂在桌麵上。趙偉明身體向後靠在寬大的皮椅裡,雙手交叉放在腹部,看著陳卓,眼神裡沒了剛才的隨意,多了審視。
“陳卓,‘易貸寶’注冊用戶三個億,背後是磐石資本,牽扯多少你知道嗎?光是上下遊產業鏈,就關係到多少就業?多少gdp?”他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帶著分量,“現在的經濟形勢,穩字當頭。這麼重的罰單,考慮過後果嗎?”
陳卓迎著他的目光:“趙局,我們查實的證據,‘易貸寶’通過虛假宣傳利率、強製搭售保險、設立不合規的砍頭息,實際年化利率超過500。他們的催收部門,使用電話轟炸、ps侮辱性圖片、爆通訊錄,甚至上門軟暴力,導致至少十七起明確關聯的自殺或重大家庭變故。這不是正常的金融活動,這是係統性的掠奪和虐待。”
“證據!證據!辦案要靠紮實的證據鏈,不是靠幾個極端案例和媒體炒作!”趙偉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麵,語氣加重,“金融創新允許試錯,有個過程。你的職責是規範引導,不是一棍子打死。水太深,這裡麵的平衡,你把握不住。”
“如果法律的紅線可以用‘水深’和‘平衡’來模糊,那我們的監管尊嚴何在?”陳卓的聲音也提了起來,年輕人特有的銳利,像出鞘的刀,“對明目張膽的違規零容忍,這是您在全局大會上強調的原則。”
趙偉明臉色沉了下來,盯著陳卓,足足有十秒沒說話。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最後,他揮了揮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和警告:“拿回去,重新評估。陳卓,你是我一手帶起來的,彆犯糊塗。有些雷區,踩不得。為了你個人,也為了整個局的局麵,這件事,到此為止。”
陳卓看著上司那張瞬間似乎蒼老了幾分的臉,還想說什麼,但趙偉明已經拿起內線電話,示意他出去。
他拿起那份被退回的意見書,轉身離開。關門的一刹那,他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歎息。
回到自己那間堆滿卷宗的辦公室,陳卓把身體陷進椅子,感到一陣無力。窗外天色漸暗,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像一片浮華的海洋。他知道趙偉明的話有部分是對的,磐石資本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但這就能成為妥協的理由嗎?
那些從“易貸寶”受害者那裡收集來的材料,一樁樁,一件件,在他腦海裡翻騰。那個因為三萬塊借款被逼得賣掉女兒學費的中年男人,那個因為催收電話打到單位而被開除的年輕母親,還有那個不堪羞辱從樓頂一躍而下的應屆大學生……他們的臉,他們的聲音,像針一樣紮著他。
接下來的幾天,調查組的阻力明顯增大。約談“易貸寶”高管,對方律師團陣容豪華,滴水不漏;調取部分核心數據,技術部門總是推三阻四;就連組內原本積極的幾個年輕同事,也開始眼神閃爍,找各種借口拖延。
壓力像無形的網,從四麵八方收攏。
這天傍晚,陳卓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走到小區門口,門衛叫住他:“陳處長,有您一個快遞,下午送來的,沒寫寄件人。”
一個普通的牛皮紙文件袋,很薄。陳卓道了謝,接過捏了捏,裡麵似乎隻有幾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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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打開燈,撕開文件袋。裡麵的東西滑落到茶幾上。
最上麵是一張折疊的信紙,紙質已經有些發黃,上麵的字跡是藍色鋼筆水寫的,略顯潦草,卻透著一股決絕。陳卓的心猛地一跳。他認得出這個筆跡。
是他的師兄,也是他入行時的引路人,李響。
五年前,李響從這棟大樓的頂層一躍而下。官方結論是抑鬱症導致的自殺。
陳卓的手指有些發抖,他展開信紙。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了。有些擔子,我扛不動了,但真相不該被埋進土裡。‘磐石’不是石頭,是張著血盆大口的饕餮。他們玩的不是金融,是人性命的高利貸。那些‘意外’,不是意外。我查到的線索,在……”
信寫到這裡,後麵是幾行意義不明的數字和字母組合,像是某種代號或密碼。然後,筆跡變得更加淩亂,仿佛寫字的人處於極大的恐懼或憤怒中。
“……他們手眼通天,無處不在。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人繼續走下去。黎明前的黑暗最冷,但天,總會亮的。”
落款是“李響”,日期,正是他跳樓的前一天。
陳卓的呼吸變得粗重。他拿起信封裡的另一份東西,是一張打印出來的單子,像是對賬單或資金流水的一部分,但收款方和付款方都是代碼,金額巨大,流向標注著一個模糊的離岸銀行名稱。流水的時間跨度,正好與李響生前最後調查的幾個案子重合。
匿名快遞。師兄的遺書。加密的境外資金流水。
陳卓坐在沙發上,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瞬間遍布四肢百骸。他原本以為隻是一場艱難的監管博弈,現在才發現,自己站的地方,不是棋盤,而是生死場。師兄用生命窺見的冰山一角,此刻,以一種殘酷的方式,壓到了他的肩上。
他拿起那張寫著代號的紙條,走到窗邊。城市依舊燈火璀璨,但在他眼中,那光芒之下,是無邊的黑暗,潛藏著擇人而噬的巨獸。
趙偉明的警告言猶在耳。但此刻,他耳邊更清晰的,是李響遺書裡那句“黎明前的黑暗最冷”,是那些被“易貸寶”奪去希望和生命的普通人的哭泣。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絕對可靠的加密線路。
“喂,老貓,是我,陳卓。”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動搖的堅定,“幫我查幾個代碼,還有一家離岸銀行的資金路徑……對,很急。另外,我之前讓你備份的那些‘易貸寶’受害者完整證據鏈,做好異地容災備份。”
掛掉電話,陳卓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這場較量,果然早在黎明之前就已開始。而現在,罰單,隻是吹響的號角。他這張罰單,不僅要開出去,還要開出法律應有的尊嚴,開出那些沉默者應得的公正。
《罰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