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碼之籠
淩晨兩點,林薇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無聲閃爍。那不是來電,而是一條自動推送的短信:
“林薇女士,您於‘易秒貸’的欠款已嚴重逾期。根據您借款時簽署的《個人信息授權書》,我們已啟動社交關係鏈催收程序。一小時後,您的緊急聯係人、前同事及部分親友將收到您的債務詳情與信用評估報告。為避免社會性死亡,請立即還款。”
林薇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顫抖。三周前,她因母親突發心臟病,在這個聲稱“無抵押、秒到賬、低利息”的app上借款三萬元支付手術押金。當時界麵清晰顯示“總費用3.2萬元,分三期”,可當她收到合同時,密密麻麻的附屬條款裡藏著真正的利率計算方式——加上“服務費”、“風險保障金”和“信息處理費”,實際年化利率高達986。
她試圖溝通,客服溫和地說:“合同是您自己同意的。”她哀求寬限,催收員冷笑:“窮就不要借錢。”而現在,他們要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最後一點尊嚴和社交關係碾碎。
手機震動,第一條“警報”已經傳來——大學同學群裡,有人發了個鏈接,附帶文字:“大家注意,新型詐騙!”鏈接裡,是她的身份證打碼照片、借款記錄,以及一行紅色大字:“此人惡意逃廢債,社會信用極低,請謹慎交往。”
林薇閉上眼睛,眼淚終於落下。在城市的另一端,金融犯罪偵查局的辦公室裡,秦川正將最後一份報告歸檔。他麵前有三塊屏幕,一塊顯示著近期金融投訴數據曲線——陡峭上升;一塊是“淨網2025”專項行動的進度表;最後一塊,是“易秒貸”等七個app的後台數據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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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隊,經偵那邊同步了銀行流水。”年輕警官蘇曉抱著一摞文件進來,“‘易秒貸’的實際控製方,通過四層殼公司交叉持股,最終受益人指向一個境外注冊的離岸基金。過去十八個月,該平台累計放貸超過四十億元,其中百分之九十的借款實際年化利率超過法定紅線,投訴量超過一萬兩千起,但有報案的不足百分之五。”
秦川的目光鎖定在投訴數據中的一個子項上:“‘社會性催收’?解釋一下。”
蘇曉調出一份內部報告:“這是他們創新的催收手段。借款人逾期後,平台會通過非法獲取的通訊錄、社交關係等數據,向借款人的親友、同事發送定製化的‘信用警示’,內容通常包含部分真實信息混合捏造的道德指控,造成借款人社會評價急劇降低。目前已確認至少有三起因不堪壓力導致的輕度自殺行為,和數十起工作丟失、家庭破裂的案例。”
辦公室裡一片死寂。秦川起身,走到窗前。城市霓虹閃爍,無數個“林薇”正在那些看似便捷的app裡,一步步走進精心設計的數字牢籠。
“抓人不是目的,斬斷這條黑色產業鏈才是。”秦川轉身,聲音沉穩如鐵,“通知網安支隊,固定所有電子證據;聯係檢察院,提前介入指導偵查;協調宣傳部門,準備典型案例通報。這一次,我們要用這個案子立一個標杆:在中國的數字疆域裡,沒有任何資本和技術可以淩駕於法律和人性尊嚴之上。”
“秦隊,有個新情況。”技術科的同事推門而入,“我們監控到‘易秒貸’的後台指令,他們正在對一批逾期借款人啟動‘終極社會性催收程序’。這是一套自動化係統,會在一小時內向借款人社交網絡中的所有聯係人發送深度定製化的汙名化信息。”
秦川掃過屏幕上那串即將被執行的用戶名單,第三個名字讓他瞳孔微縮——林薇,欠款本金三萬元,當前待還金額六萬八千元,已被催收十九次,其母親目前仍在醫院icu。
“位置?”
“人民醫院住院部,心血管科。”
秦川抓起外套:“蘇曉,帶人跟我走。技術組,我要這個‘終極程序’在啟動前被癱瘓。法律組,準備申請緊急人身安全保護令和證據保全令。現在,行動!”
人民醫院的走廊裡,消毒水的氣味掩蓋不住絕望。林薇坐在icu外的長椅上,手機不斷震動,屏幕上是大學校友群、前公司同事群、小區業主群……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頭像旁,閃爍著關於她的謠言和嘲諷。
“薇薇,這怎麼回事?”姨媽發來信息,附帶一個鏈接,裡麵是她被惡意ps的不雅照與借款記錄。
她想解釋,手指卻僵硬得不聽使喚。母親的心臟監護儀在玻璃後規律地響著,那聲音仿佛是她生命的倒計時。
就在這時,走廊儘頭傳來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三名身著警服的人徑直走到她麵前,為首的中年警官目光銳利如鷹,肩章上的銀色枝節在走廊燈光下泛著冷峻的金屬光澤。
“林薇女士?”秦川出示證件,“我們是市金融犯罪偵查局的。您正在遭受的催收行為涉嫌多項違法犯罪,我們已依法介入。這是緊急人身安全保護令,從現在起,任何人對您的騷擾、威脅、誹謗都是違法行為。這是證據保全通知書,請將您的手機交給我們,技術人員會固定證據並阻止後續侵害。”
林薇怔住,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蘇曉已經蹲下身,語氣溫和:“彆怕,法律站在您這邊。請相信我們。”
技術組的警員接過手機,連接上便攜設備。幾分鐘後,他抬頭:“秦隊,‘終極程序’已被攔截。這個程序比我們想象的更惡劣——它不僅會發送汙名化信息,還會在暗網同步借款人的部分真實個人信息,包括實時位置。”
秦川的眉頭緊鎖:“通知網安,溯源追查。林女士,我們需要您的配合,將犯罪者繩之以法。您願意嗎?”
林薇看著icu裡母親的身影,又看向眼前這些陌生人眼中不容置疑的堅定,用力點頭。
三天後,一場覆蓋六省十市的統一收網行動在黎明前展開。秦川親自帶隊突襲“易秒貸”總部。當警察衝進位於頂級寫字樓頂層的辦公室時,平台實際負責人趙天佑正在大屏幕上看著實時更新的“催收成功率”,嘴角掛著滿意的微笑。
“很遺憾,你的遊戲結束了。”秦川將逮捕證展示在趙天佑麵前,“涉嫌非法經營罪、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敲詐勒索罪、尋釁滋事罪,現在依法對你采取刑事強製措施。”
趙天佑冷笑:“警官,我做的都是合法生意。合同是他們自願簽的,信息是他們自己授權的,催收是外包公司的行為。你們抓我,知道後果嗎?我們的投資人……”
“知道。”秦川平靜地打斷他,眼神如寒冰,“你的投資人有三家境外對衝基金,五家國內影子銀行。昨天夜裡,銀保監會、證監會、外彙管理局已經聯合對他們展開調查。趙天佑,時代變了。在今天的中國,沒有任何資本可以踐踏法律,沒有任何技術可以淩駕於人民利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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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偵查深入,一個龐大的黑色產業鏈浮出水麵:從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到開發高利貸app;從虛假宣傳誘騙借款,到精心設計法律陷阱;從外包暴力催收,到利用技術手段實施“社會性摧毀”……每一個環節都透著對法律極致的蔑視和對人性最深的惡意。
公訴那天,法庭座無虛席。林薇和十幾位受害者坐在原告席上,聽著公訴人一字一句地宣讀起訴書:
“……被告人利用技術手段,將便捷的金融服務異化為吞噬人性的數字牢籠;將法律賦予的契約自由扭曲為掠奪財產的合法外衣;將科技應有的向善力量墮落為摧毀尊嚴的冰冷工具……其行為不僅觸犯《刑法》第225條、第253條之一、第274條,更本質地違背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踐踏了金融活動服務實體經濟、惠及人民群眾的基本宗旨……”
趙天佑等人當庭認罪。審判長在宣判時特彆指出:
“金融科技的本質是服務,不是掠奪;是普惠,不是暴利。任何以創新為名行違法犯罪之實的行為,都將受到法律最嚴厲的懲處。此案的判決,將成為一個清晰的信號:在中國,法律的尊嚴不容挑戰,人民的利益不容侵犯,社會的公平正義不容褻瀆。”
閉庭後,秦川在法院外被記者圍住。有記者問:“秦警官,這個案子後,網絡借貸亂象會消失嗎?”
“不會一勞永逸。”秦川坦誠道,“隻要有利可圖,就總會有人鋌而走險。但每辦一個鐵案,就劃清一道紅線;每保護一個公民,就築牢一分信任。我們的使命,就是讓這條紅線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帶電;讓這份信任越來越堅實,越來越溫暖。”
他抬頭望向天空,朝陽正好穿透雲層。
“你看,陽光之下,容不得黑暗長久。因為這片土地上的法律,從來不是冰冷的條文,而是我們守護彼此、守護這個國家的共同意誌。而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底氣。”
遠處,林薇推著康複出院的母親走出醫院大門。手機響起,是銀行短信——根據法院判決,她隻需償還三萬元合法本金,其餘費用全部免除。她抬起頭,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母親輕輕握住她的手:“薇薇,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在法與情的共同守護下,每一個黑夜都會過去,每一個黎明都將如約而至。而那些在黑暗中執燈守夜的人,他們的背影,就是這個時代最堅固的城牆,最溫暖的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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