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石頭啞著嗓子吐出一個字,聲音輕得像風,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鐵蛋和狗剩咬著唇,死死跟著他,腳下的碎磚發出細微的響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們貼著牆根溜到柴房後,石頭讓兩個弟弟先躲進陰影裡,自己則摸到那堆油桶旁。
一隻破碗滾落在腳邊,他撿起來,手抖得厲害,卻還是咬著牙舀了半碗桐油。
刺鼻的氣味鑽進鼻腔,他猛地吸了口氣,將桐油潑在麥秸堆上,又順手抄起灶台上一根燃著的柴火——那是流民烤羊腿時沒熄透的。
火星落在浸了油的麥秸上,“騰”地竄起一簇火苗,借著夜風迅速蔓延。
石頭看了眼那團越來越旺的火光,轉身拉起兩個弟弟就跑,身後很快傳來劈啪的燃燒聲,還有流民被燙醒的驚叫怒罵。
“燒吧!燒死你們這些畜生!”
狗剩跑著跑著,突然回頭哭喊,聲音裡全是血與淚。
鐵蛋死死咬著牙,眼淚卻洶湧而出,他知道這把火報不了血海深仇,可至少能讓那些惡魔嘗嘗被燒的滋味。
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祠堂的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夾雜著淒厲的慘叫。
三個半大的小子頭也不回地往村外跑,腳下的路坑坑窪窪,好幾次差點絆倒。
身後的火光越來越遠,可那灼熱的溫度,卻像刻進了骨頭裡。
跑出村口時,石頭回頭望了一眼。
曾經炊煙嫋嫋的家園,此刻隻剩一片火海,連天上的月亮都被染成了血色。
他抹了把臉,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攥緊了鐵蛋和狗剩的手:“咱們往縣裡跑,能活下去。”
夜風卷起他們單薄的衣角,三個瘦小的身影在曠野裡踉蹌前行,身後是燃燒的廢墟。
身前是未知的黑暗,隻有那攥在一起的手,帶著一絲彼此支撐的溫度,在絕望裡硬生生撕開一道求生的縫。
光頭大漢光著膀子,半邊胳膊被火星燎得焦黑,頭發被煙火熏成了枯黃的亂草,狼狽不堪地從火場裡竄出來。
腳邊還沾著沒燒儘的布條。他一邊咳嗽一邊破口大罵:
“他娘的!哪個小兔崽子放的火?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剛罵完,眼角餘光就瞥見遠處的黑暗裡亮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火把,像一條燃燒的長蛇正快速圍攏過來。
“老大,有情況!”
旁邊一個隻穿了條褲衩的流民尖叫起來,指著那片越來越近的火光腿肚子都在打顫。
手底下的流民這才從驚魂未定中反應過來,慌裡慌張地在地上摸索武器——斷刀、木棍、甚至是一塊帶尖的石頭,胡亂地握在手裡,可看著那鋪天蓋地的火把,沒人敢往前挪一步。
火把越靠越近,照亮了一張張麵黃肌瘦卻眼神狠戾的臉。
足足上萬流民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圈子,手裡的火把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也將光頭大漢這群人映得無所遁形。
圈子最前麵,一個精乾的老頭拄著根磨得發亮的鐵拐杖,佝僂的脊背挺得筆直。
那雙眼睛像鷹隼般銳利,冷冰冰地掃過光頭大漢一行人,帶著審視牲口般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