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動的人影。
豹子哥坐在塊鑿平的青石上,粗布短褂敞開著,露出胸前盤虯的刀疤,他指間轉著柄鏽跡斑斑的匕首,眼皮半耷著,沒說話。
身後的春申腰杆挺得筆直,眼神掃過底下的人,像在掂量分量。
左首的花大姐往嘴裡丟了顆野棗,咯嘣咬碎了,身邊的昆侖奴鐵塔似的杵著,胳膊比尋常人腿還粗,手裡的鐵棍在地上磕出沉悶的響。
楊家叔侄挨著她坐,楊鋒臉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更顯猙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
——青狼口那仗,他折了不少人手,至今心裡還憋著股火。
右首的張闖翹著二郎腿,腳尖快踢到前排的人,同花臉兄弟並肩坐在一塊兒。
花家小弟總忍不住往昆侖奴那邊瞟,被花臉狠狠瞪了一眼才收回目光。
底下的小首領們就寒酸多了,找了些石塊當板凳,一拉溜坐了三四排,個個縮著脖子,活像被先生點名的調皮學生。
有人懷裡揣著半塊乾硬的窩頭,趁人不注意就往嘴裡塞,咽得脖子直梗。
春申見人都到齊了,往前邁了半步,清了清嗓子:
“各位,咱們廢話不多說。這次湊了二十五萬弟兄,目標隻有一個——塗山縣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啃窩頭的小首領,“大夥的存糧啥樣,心裡都有數。
青狼口拖了三天,糧食、物資基本上耗得底朝天了,雖是拿下了關口,可卻是連屁都沒撈著。”
火把“劈啪”爆了個火星,照亮他眼底的狠勁:“眼前這道防線,必須速戰速決!
若是被防線拖住,不用官兵出擊,咱們自己就得散。
手底下的人餓瘋了,誰還跟你賣命?到時候樹倒猢猻散,各位是想當光杆司令,還是回鄉下搶些殘羹冷炙?”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死水,底下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動靜。
有人低頭摳著鞋上的泥,有人偷偷交換眼神——青狼口的虧吃得夠夠的,如今防線又密又長,壕溝連著陷阱,看著就頭皮發麻。
真要再耗幾日,彆說攻城,怕是夜裡就得有人帶著人溜了。
“春申兄弟說得在理。”
花大姐吐掉棗核,聲音悅耳動聽,“可那防線……硬衝怕是要填進去不少人吧。”
張闖冷笑一聲:“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縣城裡的那些糧倉、鋪子,夠咱們吃三年的!這點血本都不敢下,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
楊老頭嗤笑:“張大隊長少說漂亮話,你在青狼口折了多少人?真要硬衝,你們焦家人馬先上嗎?”
底下的小首領們更不敢說話了,心裡頭那點退意像野草似的瘋長。
是啊,縣城的肥肉誰都想咬,可眼前這骨頭太硬,真要啃崩了牙,連回老家搶糧的力氣都剩不下。
有人偷偷往洞口挪了挪,仿佛多看一眼外麵的山路,就能找到溜號的法子。
豹子哥終於轉動了下手裡的匕首,金屬摩擦聲讓吵嚷聲戛然而止。
他抬眼時,火光正好落在他眼裡,亮得嚇人:
“都他娘的閉嘴吧!如今已經是到了近前了,豈有放棄的道理?
明日卯時,全線進攻。誰要是敢往後縮……”匕首“噌”地插進麵前的石縫。“休怪我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