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某一天,他頹然地回到了她的住所,忽然發現連這裡他也陌生,他甚至不知道是租的還是其他。
他唯一的期盼隻是大哥和水茉的婚禮,因為是他請求的,讓水茉務必一定要請她來。水茉大約猜到了一些故事,自然同意,卻說不能保證她一定會來。
e—ail發出了多久,他的心就掛了多久。不過,顯然,他運氣很好,贏了。否則的話,他隻有求助私家偵探了。
手機聲在這寧靜的時刻突兀地響了起來,他才猛然想起今天伴郎的重任,俯下頭又親了她一下“婚禮要開始了。我先下去了。”她似乎真的睡著了,沒有應聲。
可後來,無論是舉行儀式時,還是開始自助餐時,在場地上都找不到她。她也應該睡夠了吧,他一步跨兩步地上著樓梯。
迎接他的隻是一間空房而已,她早已經不在了。窗邊的沙發幾上,本有一個低矮的白瓷瓶,巍巍顫顫地插著一枝綠植。此時,矮瓷瓶的邊上卻放著那個黑色的絲絨盒子,盒子裡赫然是那一對白色翡翠耳環,邊上還有一張紙“謝謝你的禮物,可惜我沒有資格擁有它,也謝謝你為我們的ga在今天畫上圓滿的句號。”又在下麵注了一句,“鑰匙請扔掉吧!”
顧真真!他幾乎咬牙切齒地叫出了這個名字。若她現在站在他麵前的話,估計他會忍不住把她大卸八塊的。
他猛地捧起了絲絨盒子,狠狠地朝淩亂的床上砸了過去。
而她再度從他生命中消失了……
他不是不驕傲的,可是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到她與他曾經親密相擁的地方。她沒有回來,一直沒有。他甚至有一次喝多了,想進去,再一次擁著被子而眠。可他卻打不開那扇門,他的酒意在刹那間清醒了過來,她真的是下了決心要結束的。
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去過。
陪著於母逛商場,不外乎是做個拎包之人。這一層大約因為都是頂級品牌的專櫃,加上並不是休息日,所以人並不多,於柏天隨意地坐在休息處的沙發上,等著試穿好出來的於母。
此時大約又進來人了,因是背對著他,他隻瞧見售貨小姐笑著迎了上去“歡迎光臨。”
有人拿起了一件衣服,在征詢邊上人的意見“小真,這件怎麼樣?”
有聲音嬌柔地響了起來“溫姨穿什麼都好看!”那聲音並不響亮,相反地,十分柔和清脆,不由得令人想起那屋角掛著的風鈴。可傳到他耳中,卻仿佛閃電一般,連脖子也在瞬間僵硬起來。
那溫姨笑著道“都這個歲數的人了,哪裡還好看不好看哦!”
那小真仿佛不依,撒嬌道“我說了好看就好看嘛。”
那溫姨笑道“好,好,好,小真說好,那就好。我去試試看。”邊說話邊進了更衣室。
那小真又挑了幾件,遞給了售貨小姐“讓我阿姨一起試試。”
忽然間,話語聲刹住了,因為她隔著衣物看到了他。隻見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慢慢地朝她走過來。她後退了一步。兩人相視著,她突然朝他開口道“你快走。”眼中竟有種軟軟的哀求。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於母已經推著更衣室的門出來了“柏天,這件怎麼樣?”
她轉過了頭,往最邊上的角落裡走去,仿佛從未認識過他一般。他的眼神微冷了下來,轉過頭,卻已經是笑著的了,看著母親“不錯!”
於母自己大約有些不大滿意他的表現,道“每件都說不錯。”
他輕扯了一下嘴角“那是我媽漂亮,穿什麼都好看!”
於母被他哄得合不攏嘴,笑罵道“每次都給我來這招。”可她偏偏最吃這套。轉頭朝售貨小姐道“這三件給我包起來吧。”
售貨小姐笑容滿滿地點頭“好的。”
這時,有人也從更衣室裡出來了,大約就是她剛剛喊的那個溫姨,五六十歲的光景,氣質很乾淨大方,隻不過偏瘦了些,正照著鏡子,卻不知道在鏡子裡頭看到了什麼,猛然轉頭“阿昊!”語氣是說不出的驚喜,偏偏又有種難掩的哭意。
隻見那溫姨呆呆地看著他,淚水竟緩緩地從眼眶中滑落下來“阿昊——小真,你來,你快來,真的是阿昊……”
顧真真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那個溫姨“不,溫姨,他不是,他不是阿昊!”
那溫姨掙開了她,上前兩步,抓住了他的手,淚眼蒙朧“你是我的阿昊,對不對,阿昊——”
他的腦中猛然閃過一個片段,某一次,她與他一起時,也曾經喚過這個名字。他仿佛在一瞬間明白了前因後果,抬頭看著她,目光冰冷如鐵“原來如此。”
他低頭,拉開了那溫姨的手,輕聲道“不好意思,我不是什麼阿昊。”那溫姨隻是不肯放手,死死地抓著。
顧真真心酸地上前,摟著她哄道“溫姨,他真的不是阿昊。你看,他的下巴不像,阿昊是長下巴的,對不對?還有阿昊的鼻子上有顆痣,他也沒有,對不對……”
她越說,他的心就越沉,過往的許多片段仿佛是電影的倒帶,呈現在了眼前。原來她一直隻是通過他,來懷念另外一個人而已,他才是真正的替身!
那溫姨愣愣地一個個檢查著,最後如石像般杵在了那裡,口中喃喃道“不是阿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顧真真摟著她,朝於母和他道歉“不好意思了!”
於母大概也猜到了一點,知道那中年婦女的兒子長得很像自己的兒子,估計已經不在人世了,心裡也同情不已,忙道“沒有關係。”抬頭看著兒子,隻見他正看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出神。
有一位售貨小姐忽然“啊”了一聲,說道“那人穿的衣服——”
於柏天淡淡地轉頭道“不用去喊了,一起算在我們賬上吧。”
售貨小姐的聲音甜得膩人“好的,謝謝先生。”
是夜,他直衝到了她住的地方,按著門鈴,冷冷地喊道“我知道你在裡麵!”大概隻有幾秒鐘,門被打開了。
屋內的裝飾竟然沒有任何變動,連他的拖鞋也在,整齊地擺在入口處。他換也不是,不換也不是,轉頭看到了地板上的白色手工地毯,心頭一軟,便把鞋給脫了。
她抱著小抱枕,側靠在落地玻璃窗上,看著外頭,無言沉默。長而鬆卷的頭發垂在兩側,微微遮住了她的表情,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著他“我是他的替身?”
她隻怔忪地看著他,連睫毛也未曾牽動一下。他忽然恨了起來,用力搖晃著她道“說,是不是?告訴我!”她卻隻是無語。可她越是無語,他的心卻越沉入海底。
他猛地一鬆手,隻見她一個不穩,噔噔噔連退了幾步,一直撞到了沙發角,這才跌坐在了地上。她緩緩地閉上眼睛,淚水卻從眼角滲了出來。
他轉身便要離開,手摸到了門把,她的聲音卻低低地響了起來“阿昊是我高中的同學,人跟你長得很像,我高一入學的時候,他就坐在我的後座,每次換座位,他都是坐在我後麵的。高考的時候,因為受家庭影響的關係,我報了土木的專業。那年的暑假,我才知道阿昊也報了跟我一樣的學校,一樣的專業。有一天,他約我出去,告訴我他喜歡我,從看到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喜歡我了,因為我,所以他報了那個學校那個專業……”她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裡。
“後來到了學校,他處處都照顧我,我們也就成了彆人眼中理所當然的一對。可有誰會知道,接下來發生的故事呢?那一天,我們約好了一起去吃早餐。明明已經在校門口買好了,都是我不好,說想吃對麵那家的油條。他就幫我穿過馬路去買——誰知道——誰知道——”她哽咽著停頓住了,沒有再說下去。他看到她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沿著臉頰滾滾而下。
“我為什麼要吃那油條?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不是我想要吃對麵那家的油條,阿昊就不會被摩托車撞飛……”她泣不成聲,淚珠零零落落。可他多少聽明白了,那個叫阿昊的男孩子被摩托車撞飛了,因為後腦著地,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治身亡了。
“那日,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與溫姨一樣,一瞬間,以為是阿昊回來了。可是我冷靜下來就知道不是了,你跟他除了外表有六七分相似之外,性格什麼的都是不一樣的。可是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總是想與你接近,想通過你接近已經不在的阿昊。”
他說不出自己心底是什麼感覺,是妒忌還是心疼,抑或是兩者兼而有之。他握著門把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歎了口氣,轉身抱起她。
卷起了她的褲腳,果然,白嫩的小腿處一塊瘀青。他又去藥箱裡翻出了紅花油,替她揉擦。她趴在沙發上,仿佛是一隻倦透了的貓咪,發絲垂著,遮住了她的臉。
他的頭低了下來,將她的頭發撩到耳後,手指輕撫上她的眉毛,她的臉冰涼如水,他的指尖也能夠感覺到。他卻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是悵然是失落抑或是難受,可心裡卻知道與她在一起的一年,並沒有真的把她當作是誰的替身,因為她與另外一個人根本就是不同的。
他與水茉隻是普通朋友而已。水茉沒有給他任何發展的可能,一切隻是他一廂情願。且他也沒有發展到無法控製自己的地步,所以大哥挑明後,他就抽身退出了,不可否認也曾經難受過。但那種感覺和這個不同,那種感覺有難以置信加上有些被欺騙以及不被接受的難以釋懷。可與她在一起,卻是他放縱自己的。或許開頭是他先卑鄙的,若不是那晚他在酒吧喝多了酒,不知怎麼的就到了她這裡,利用她對自己的感覺……
他將她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又取了薄被,替她蓋好,這才道“睡吧。”她聽話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就這麼一直看著她,他原先是一直不明白的,照片裡的她為何如此的落寞和悲傷,與平日裡的陽光燦爛一點也不一樣。那是因為她心上一直有一個彆人看不到的,很深的傷疤。
一直不明白的,她在那一天為何會煮那麼多的菜,那麼多的湯。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那一天一定是阿昊的生日。也一直不明白的是為何她一直緊鎖著書房的門,從不讓他入內。
原來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故事,每個人都是各自故事裡的主角,是誰也代替不了的。所以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傷口,或輕或重,或深或淺,都隻有自己知道而已。
也不知已經有多久沒有睡過如此香甜的覺了,夢中有潺潺流水,魚兒歡躍地在遊弋,空氣裡滿滿都是花開的味道,小鳥嘰嘰喳喳在歌唱。
她嘴角彎彎的,自顧笑著,突然,畫麵一轉,一個人的背影正獨立遠去,她猛地追了上去,喊道“柏天——柏天——”可那人轉過臉來,卻是阿昊,與記憶中一般燦爛笑著“真真,要幸福哦。我在天國,看著你一直幸福下去。”
不,不,她想抓住他的手,可卻一腳踏了個空,“啊”的一聲,她叫著醒了過來,隻見屋內已經光線明媚了。
有人跑進了房間,擁住了她,聲音溫柔溺人“怎麼了?”那是她熟悉的味道,她輕靠了上去,放心地閉上了眼“我做夢了。”
他一手摟著她,一手撫摸著她的背“不要怕,隻是個夢而已。”
她伏在他懷裡,低低地“嗯”了一聲,雙手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那麼緊,似乎害怕下一秒,他就會離她而去。
這日,他和合夥人為了一款遊戲的成功上市,犒勞了所有的員工,地點特地選在了一個法國餐廳。他來過幾次,可不知道怎麼的,這次突然發覺這裡環境不錯,很適合帶她來吃飯。
自兩人“和好”後,他反倒對她越來越牽腸掛肚。而她,似乎也真實起來,他若有時候去得太晚,也學會給他臉色看了,甚至有時候就背對著他,來個不理人。一般到了那個時候,他也就無賴了起來,手腳並用……
他看了一下腕表,已經是八點多鐘了,不知道她現在是否吃好飯了,等一下還有活動,估計回去肯定要超過門禁時間了。他微皺了下眉頭,決定索性把她拖出來一起活動算了。
出了包廂,到了與大廳相連的轉角處,向玻璃窗外望去,是一個城市的錦繡繁華,流光溢彩。摸出電話,手指熟練地按了幾個號碼,撥了出去,她很快接了起來“有事嗎?”語調壓得很低,不大像在家裡的樣子。
他皺著眉頭道“你在哪裡?”
她道“我在外麵吃飯。”
她報了個餐廳名字,他忽然笑了起來“好,知道了,就這樣。”
轉頭在大廳裡仔細搜尋,果然在一靠窗的位置看到了她熟悉的身影,可她的對麵竟然坐著一個男人。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那男的忽然走到她身邊,與她坐在一起。他也總算看清了那男的長相,劍眉星目,很是英俊大氣。
兩人的頭湊在了一起,在看一些照片之類的東西,她時而淺笑,時而粲然一笑,看起來十分愉快。於柏天隻覺得胸口有把火“騰騰騰”地立刻躥了起來,大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她正拿著一張照片在端詳,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真真。”分明是於柏天。
她驚訝地抬起頭“咦,你怎麼在這裡?”
可惡的是,她身邊的那個男的竟然在不停地打量他,眼神略帶著訝異。於柏天不甘示弱地回視了過去,並在他們對麵坐了下來,不懷好意地看著她道“你什麼時候回家?我今晚會很晚回去。”他很滿意地看到她的臉在瞬間紅了起來,而那男的似乎也大吃一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幾秒後,又把眸光轉到了她臉上。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這句話多有殺傷力,顯然那男的也明白了,大概不會再隨便窺視他的固有領地了吧。他微笑了起來,心情一下子好起來。
忽然那人伸出手來“你好,顧之森。”
他握住道“你好,於柏天。”
那人突然笑了起來,補了一句“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是真真的大哥。”
現在換他一臉尷尬了,不過他反應也還算快,趁兩人的手未分開,趕忙用力再次熱烈握住,來回搖晃著道“顧大哥,你好,你好……”
至此,兩人的戀情在顧家正式曝光。連顧家老太爺,也就是顧真真的爺爺,那日看到他後,在第二日的家庭聚會上,點著頭道“真真的這個朋友,不錯,不錯。”
當年那件事,對她造成的影響,顧家上下自然一清二楚。他們一直以來都給予了足夠的包容和愛以及足夠的自由,隻要她開心,幾乎什麼都同意。比如她畢業後,說要一個人生活,父親就給她安排了房子。她不願意靠家庭關係,就讓她獨自去找工作。現在知道她居然談戀愛了,自然更是百分百地支持。
這日是星期天,他心血來潮,很早就鬨著她起床,說是要帶她去一個地方吃飯。她很困,就想縮在被子裡睡覺。可他一副你不起來我就不罷休的樣子,最後她隻好不情不願地起了床。
可車子一路駛去,她忽然覺得詫異起來,這條路分明是通往他彆墅的方向。轉頭看著他“你帶我去哪裡?”
他仿佛心情很好,笑道“吃飯啊。”
她問道“哪裡吃飯?”
他轉頭道“到我家吃飯。”
她臉立刻紅了起來,伸手捶了他一拳道“我不去。”她怎麼會不知道他父母這幾天在這裡呢?
他把車停在了路邊“怎麼了?”
她彆過頭“我不去。”
他伸手將她的頭扳了過來,點了點她的鼻子道“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不要怕。況且你見過我媽的,很和藹可親,是不是?”
她惱了,撥開他的手“你看我現在的樣子——”頭發也沒有特彆打理過,隻是和平時一般,蓬蓬散著。衣物,衣物更是很糟糕,灰灰暗暗的,父母那一輩的人都喜歡女孩子穿得粉嫩鮮豔些——總之,總之糟糕透頂了。都是他不對,都是他不好,不會說清楚些啊。
他好似明白她的心,拉著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一下,望著她道“你的樣子很好,放心,真的很好。我跟你保證,我爸媽,我姑父姑母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我保證……”
還有他姑父姑母,她不要活了,雙手捂著自己的臉,猛然想起,臉上也隻搽了一點保濕霜,連口紅唇彩之類的也沒有帶。嗚嗚,她不要活了……
她雙手朝他捶去“都是你不好啦,都是你不好啦……”
他也不躲閃,任她不痛不癢地發泄,哄道“嗯,是我不好,是我不對……”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清清地透進來,照在這對人兒身上,溫暖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