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哥哥肩膀上的擔子太重了,
以至於,
他不得不隱忍地選擇更加穩妥的做法。
這樣的長風哥哥,
不見得會全心全意幫她。
可事到如今,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所以,
她得賭,
賭自己在長風哥哥心目中的份量,
有沒有整個司徒家族重。
兄妹二人在空蕩蕩的地獄之窟中央站定,
四目相對,
誰也沒有立刻開口。
大約是看出苗欣的猶豫,
最終,
還是司徒長風先打破沉默“欣欣,
你到底想跟哥哥說什麼?”
“哥,
我……”苗欣欲言又止,
但她這聲“哥”,
直接把司徒長風的眼睛喊濕潤了。
欣欣寶貝沒有叫他“長風哥哥”,
也沒喊他“大哥”,
而是直接喊他“哥”。
“哥”和“長風哥哥”,
在司徒長風心目中,
有著本質的區彆,
因為,
欣欣寶貝的哥哥,
實在太多了。
厲家七兄弟有多疼這個妹妹,
他調查得一清二楚,
對於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
孤零零獨自長大的司徒長風來說,
他其實,
不太知道,
要怎麼疼愛妹妹,
他所有對欣欣寶貝的維護,
都出自於本能。
但,
他的本能,
是隱忍的,
是被責任束縛的。
所以在下到地獄之窟的時候,
他內心,
都對欣欣寶貝充滿了矛盾的愧疚。
他怕欣欣寶貝怨他、怪他,
更怕欣欣寶貝因為他的不近人情,
和他疏遠。
直到現在,
欣欣寶貝喊出這聲“哥”,
他才知道,
自己完全多慮了,
欣欣寶貝並沒有因為今天的艱難闖關,
怨懟他。
到底是生長在地底下的孩子,
司徒長風不得不承認,
與欣欣寶貝內心的坦蕩和寬容比起來,
他也好,
四大護法也罷,
他們都是小雞肚腸,
都謹慎得近似於自卑。
“誒!”吸著鼻子應了一聲,
司徒長風伸手握住苗欣受傷的胳膊,“你的胳膊怎麼樣?
能不能,
讓哥看看?
你彆誤會,
哥隻是,
隻是咱們司徒家族,
到底當了慕容皇族近千年貼身護衛,
慕容皇族的醫術,
司徒家族沒有學到十成,
卻也學到了三四成。
哥就想看看你的胳膊,
傷得重不重?”
說著話,
司徒長風已從褲兜中掏出一盒藥膏來。
苗欣看見藥膏先是愣了下,
繼而,
鼻子開始發酸。
她對司徒長風確實有種與生俱來的好感和親近,
但這種好感親近,
是無法跟厲家七位哥哥相比的。
都說養恩大於生恩,
連苗榮光那樣的垃圾,
苗欣都沒辦法看著他死去,
更何況將她當成掌上明珠,
嗬護了她十幾年的厲家人?
她自認為,
與七位哥哥的感情,
是這世上,
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
慕容川這個表哥不行,
司徒長風這個親哥,
也不行。
和司徒長風認識的時間實在太短,
在好感之外,
苗欣留給司徒長風的,
更多是利用下的算計。
可是現在,
看見司徒長風隨手就從褲兜中摸出燙傷膏,
明顯是下來之前就準備好的,
苗欣心中五味雜陳。
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她和厲家七位哥哥們,
都能活得這麼隨心所欲,
喜歡什麼,
就拚命維護什麼,
是因為,
他們生活得很幸福,
哪怕頭些年也經曆過不少磨難,
但大體上,
他們都是順風順水的。
可司徒長風不一樣,
他是在絕境中長大的孩子,
是從小,
就肩負著給族人報仇,
複興家族重擔長大的孩子,
他怎麼可能隨心所欲?
怎麼可能為了她這個剛剛相認的妹妹,
放棄堅守了近三十年的信仰?
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
也很自私,
明知道長風哥哥獨木難支,
急需她回歸共同庇護族人,
她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四大護法的苦苦哀求。
明知道藍狐對司徒家族的複仇有多重要,
她卻一心想著把藍狐帶走。
一瞬間,
苗欣改變了主意。
她不想利用親情去訛詐長風哥哥了,
黑盾計劃是全人類的行動,
是許許多多國家共同的心願,
憑什麼讓司徒家族當墊腳石?
司徒家族這個無數次被拋棄的家族,
她不回歸就算了,
絕不能再踩一腳,
將家族最後的希望,
蹬入地獄。
司徒長風的手法很嫻熟,
他確實在下來前,
做足了準備,
反正地獄之窟是最後一關,
沒有了危險,
欣欣寶貝身上的戰衣也用不上了,
所以,
他直接用剪刀,
把欣欣寶貝的袖子剪開,
查看傷勢。
看見欣欣寶貝的胳膊上被燙出一層水泡,
有兩處,
水泡還被衣物磨破在滲血,
司徒長風心疼得雙手顫抖,
整個人仿佛要隨時暈過去。
他幾乎是咬著牙,
在輕輕地處理苗欣的傷勢,
還生怕弄疼了苗欣,
不停地對著苗欣的受傷處呼呼。
苗欣一言不發,
靜靜地看著司徒長風的一舉一動。
她小時候跟著六哥淘氣,
沒少受傷,
家裡的哥哥們,
都給她處理過傷勢,
以大哥厲勳爵幫她療傷最多。
不管哪個哥哥,
給她包紮傷口的時候,
都是司徒長風這種看起來快要死掉的模樣。
以前,
苗欣每回見到哥哥們這樣,
都覺得特彆可笑。
畢竟,
哥哥們都是硬骨頭,
挨子彈都不會哼一聲,
可看見她手指頭上磨出個老繭,
都會聲音哽咽、眼眶發紅。
可現在,
麵對同樣一副心疼得快要死掉的司徒長風,
她卻隻覺得心酸。
她想說點安慰的話,
但不知為什麼,
一句也說不出來。
安安靜靜看著司徒長風給她挑破水泡,
塗抹好燙傷膏,
再纏好防水繃帶,
苗欣的眼圈也紅了。
直到司徒長風徹底處理完,
把她被剪破的袖子放下來,
抬頭衝她安慰地笑,
她才猛地伸出手,
一把抱住司徒長風,
將腦袋拱在司徒長風的懷裡,
吸著鼻子道“哥,
對不起,
對不起!”
一連說了兩遍“對不起”,
苗欣驟然鬆手,
然後轉身,
頭也不回地往密道走去,“長風哥哥,
今晚是我們兄妹冒失打攪了,
我替三哥和五哥跟你和四大護法說聲抱歉。
我們這就原路返回。
以後,
不得邀請,
絕不再擅闖司徒家族!”
“……”司徒長風怔怔地看著苗欣漸行漸遠的背影,
隻覺得鼻腔中有股熱浪衝向腦門,
讓他瞬間熱淚盈眶。
欣欣寶貝懂他,
這個妹妹,
不但聰慧,
還善解人意。
他突然覺得,
什麼複仇?
什麼複興家族?
有什麼重要的?
哪怕把慕容皇族的人都殺光,
死去的族人們也回不來了。
就算族人再次耀武揚威回到地麵,
誰能保證,
就比現在在地宮裡生活得好?
這世上,
還有什麼比骨肉團聚,
一家人在一起,
更重要的啊?
心頭豁然開朗,
他脫口喊道“欣欣,
等等!”
苗欣腳步一頓,
尚未來得及回頭,
整個人便被從身後趕來的司徒長風像抱孩子似的,
抱了起來。
“等等,
欣欣妹妹,”司徒長風將臉貼在她的手背上,聲音溫和道“哥有個辦法,
可以讓你順利帶走藍狐,
還不受族人的唾罵。
你願不願意,
跟哥做個交易?”
“嗯?”苗欣眼睛一亮。
長風哥哥居然知道,
他居然知道,
她和五哥今晚擅闖地宮,
為的是藍狐。
“什麼辦法?”她想也沒想,便道“哥,
隻要能減輕你的壓力,
不讓族人咒罵你是家族叛徒,
不影響司徒家族對付慕容皇室,
你讓我做什麼,
都可以。”
司徒長風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
不愧是他司徒長風的妹妹,
不愧是司徒家族的兒女,
就是有情有義。
將苗欣放下來,
他赧然地擦去淚水,
無比慎重道“欣欣寶貝,
哥知道,
你就是dan大神。
你能不能,
幫哥給一個人治病?
隻要你能讓他醒過來,
哪怕隻讓他多活一天,
哥和闔族族人一起,
親手將藍狐交給你。”
看病?
一個沉睡的人嗎?
腦子裡有個無比大膽荒唐的念頭油然而生,
苗欣捂住“撲通撲通”亂跳的心臟,
無比艱難地問“他是誰?
哥,
你想讓我給誰看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