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玄瑞跪在床前,哽聲道“父皇!”
恭帝看著他,目光中一片喜悅,大概是一個多月沒有說話的緣故,他的聲音啞得很,說話時也艱難得很,他不肯放手,仍用雞爪一樣的手把司城玄瑞抓住,似乎生怕他跑了一般。
司城玄瑞知道室內有人,但是,他卻毫無辦法,司城玄曦已經把宮的情況對他說過了,他知道那是太後的人,父皇的情況,他們一定會彙報給太後,甚至,自己與父皇說了什麼話,也一定會傳到太後的耳中。
包括自己一直以來裝病的事實,也會被太後所知。
可是現在,他除了苦笑著接受這個事實之外,沒有彆的辦法。父皇已經這個樣子了,難道他也還繼續裝病?父子兩個病歪歪的互相照顧著,一句正事也說不了?何況,父皇的樣子,實在太過虛弱,能說幾句話也不知道。
司城玄瑞道“父皇,您彆急,您歇歇,兒臣在這兒陪著您!”
他沒病的事,從來沒有瞞過父皇,所以在和父皇單獨相處的時候,他一直是很放鬆的,他努力讓自己忘掉房中還有彆人的事實,給了恭帝一個安心的笑容。
恭帝點頭“好……好……好!”一個好字,分成了三截。
司城玄瑞心中著實沉痛,他的手探上恭帝的脈博,脈跳得十分弱,有時候幾不可查。他能渡一些內力進去,也不過是助恭帝的精神略略有些好轉而已,對於他病情的恢複,一點用處也沒有。
“父皇,您病倒之後,身子已經很弱了,您要安心靜養,不要費神,不要動力!”
恭帝的嘴角露出一個陰冷的笑,這個時候,他竟然在笑,他道“朕……朕沒病!”
司城玄瑞心裡一酸,父皇都這個樣子了,竟然還說自己沒有病,顯然,他不能接受自己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換成任何人,也不願意自己變成這樣的。
看著司城玄瑞眼中的痛楚,恭帝手下更下用力,他的臉部肌肉因為一個月的變形,已經很難恢複原狀了,說話有些漏風,但這不影響他把一句話說清楚。他鄭重其事地,一字一頓地道“朕……沒病,朕……是被人……下了毒!”
這話一出,石破天驚,司城玄瑞腦中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震動得無以複加,毒?竟是毒?可是,為什麼什麼端倪也查不到,探查脈博的時候,除了覺得脈息很弱之外,也沒有查出是中毒的症狀?
不止司城玄瑞震驚,就連隱藏在暗處的大內侍衛也驚了一跳,能對一國之君下毒,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誰這麼大膽?而且,這毒是什麼時候下的?自己等人被太後派來保護皇上的安全,若是在自己等人來到之後皇上被下毒,自己等人也脫不了乾係。
司城玄瑞顫聲道“父皇,你……你說什麼?”
恭帝喘息了一陣,等一份突如其來的虛弱勁兒消去之後,才自嘲地道“朕自認為……算無遺策,凡事……在心,胸有成竹……卻不料……一時不慎,被人暗算……纏綿病榻……受儘折辱……朕恨,好恨……”
司城玄瑞咬牙道“父皇,到底是誰下毒?兒臣一定把那人揪出來!”
恭帝又喘息良久,才嘶聲道“當初,朕突然毒發,病倒在床,意識清醒,卻不能動彈,更不能說話,朕看著那些不肖子來來去去,卻無可奈何。朕以為,朕餘生,便將在床榻老死,沒想到,沒想到哈哈……”他的笑聲淒厲如鬼,充滿著滄桑和怨毒,又充滿著無力和蒼涼。
司城玄瑞聽得心中驚濤駭浪,恭帝心中的恨意全從指間體現出來,幾乎抓入他的手背,他忍著一動也沒動。
恭帝慘笑,譏誚地道“萬沒料到,昨天,朕又中了一次毒。這天下的事就是這麼可笑,一種毒已經讓朕生不如死了,可再中一種之後,卻以毒攻毒,反倒讓朕能說話,能稍稍動一下了……”
房中的四侍衛隻覺得耳中轟鳴,他們一直守在這裡,連眼睛都不敢眨,什麼時候竟然又有人來下了毒?昨天,昨天來過的人可多了,太子,燕王,齊王,秦王,他們都來看過皇上,難不成竟是他們中誰下的毒?
司城玄瑞心中大恨,父皇已經這個樣子了,竟然還有人對他下毒?他隻轉念一想,已經猜到可能是誰,隻是,那樣的結果,卻讓他心中憤怒噴發。他強自壓抑著心中那份痛心和憤怒,一張俊臉也忍得有些發紅。
恭帝的目光落在司城玄瑞的臉上,看著他眼中的沉痛,看著他把那些憤怒收在眼底,變成一片幽深,看著他忍耐著自己全身力氣的抓掐而沒有移動半分,恭帝嘶聲道“朕被這毒刺激,雖然能有片刻頭腦清明,能說幾句話,但是,朕命已不久矣!”
“父皇……”
“你聽我說,百年基業百年根,瓊樓玉宇存英魂,今朝丟儘君王麵,且待新君靖乾坤!”他緊緊盯著司城玄瑞的眼睛,緩聲道“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