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向府門上的牌匾,“丞相府”三個大字書寫得威嚴肅穆,全不像是一處府宅,倒像是府衙。
齊芸攏了攏麵巾,藏在麵巾下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來,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朝著扶她下馬車的小婢女和善地看了一眼。
那鵝黃外衫的小婢女沒想到七小姐突然朝她笑,竟一時恍惚,愣了兩秒,隨後慌忙低下了頭。
衛氏聽得通報,也姍姍來遲般站在了大門口,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看見齊芸從馬車上出來,殷勤地上前攏在她跟前,朝著身邊的兩個婢子道“還不快上去扶小姐下來?”
於是兩個丫頭也擠了上去,擺車凳,摻胳膊,把那個起初便站在跟前的小婢女擠到了一邊。
齊芸不動聲色地看著,沒說什麼,任她們接她下車。
衛氏看她下來,忙又握住她的手,滿臉堆笑,“芸兒可算到了,你這一路上,你父親可沒少念叨你,總算平安到了,路上可辛苦?看你這身子骨可弱的,母親已經安排人準備好了接風筵,可得好好給你這小身板補補。”
齊芸麵上微笑,心中卻冷笑,母親?她的母親早已經不在了!
“多謝父親母親的掛念,芸兒這一路上還算平安。”
衛氏笑著點頭,“平安便好。”說著又抬頭望車的四周看了看,“芸兒一路回來,沒有帶一個隨身的丫鬟?你舅舅怎麼都不知道顧忌你這女兒身……”
“母親有心了,我本來帶了一個丫頭,隻那丫頭路上身體不適,不適合再奔波,我便讓她先修養好了,再接她過來。”
“哦,原來如此。”衛氏若有所思地答應。
在眾人的簇擁下,齊芸被迎進了齊家大門。
這宰相府,外麵看著肅穆,內裡裝陳卻豪奢不簡,進門時一大塊大理石屏,石屏中央嵌著一大塊四方的白玉,玉璧上用精工雕著一副當朝名家賈慎所繪的涼山暮景圖。這幅圖齊芸曾親眼見過真跡,或許說,這幅真跡本就在那賈慎在齊芸眼前所作。
想起那日賈慎帶著十二歲的齊芸去涼山采風,回程中見那暮色橙光燃遍了涼山,心中震撼,回去便一定要繪出這幅奇景。
齊芸在一旁研墨,她養的一隻小貓忽得跳上案來,齊芸慌得躲閃,將一滴墨甩到了已繪了大半的畫紙上。
齊芸覺得可惜,賈慎卻不怪罪,反對她說道“你若能讓這一滴墨成為點睛之筆,此事便也沒什麼大不了。”
齊芸跟著賈慎學畫學詩的年歲遠比跟著薑路要長得多,她細細思量了片刻,提筆在那一滴墨處,繪出一隻麵朝林間頭朝後望的小鹿,小鹿歡脫,此刻卻顯出“倦鳥歸林”的祥和。
賈慎並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默默提了日期,在後麵蓋上了自己的印章,又讓齊芸也蓋上自己的章子,那章子是署名章,齊芸所署的卻是自己的一個雅號“蘭若居士”。
齊芸進門,抬眼見那浮雕畫上,竟將她與賈慎的印章也雕上了,心下覺得好笑。在此地,尚沒人知道,她便是這個蘭若居士,這幅名畫的參與者,更是如今讀書人紛紛推崇研讀的《蘭若集》的作者。
再往府內行走,左右院宇,皆是雕梁畫棟,其間小橋流水,又在豪貴之中附庸山水風雅。
“你父親現在還在宮中上朝,很快就會回來。”衛氏極儘熱情地攬著齊芸的胳膊,往正廳裡走,原來正廳正位上,正坐著以為鶴發慈目的老人。
“這位是老夫人,你的奶奶,快去給奶奶請安吧!”衛氏把齊芸領到那老人家麵前,輕輕拍了拍齊芸的後背,便自己向老夫人請了安,退到了一旁,齊芸瞥見旁邊,還站著三個女孩兒兩名男子。齊芸知道這該是自己的兄弟姊妹。
齊老夫人麵上帶著和藹的笑,眼裡卻泛起了淚光,朝著齊芸招了招手,“我可憐的孫女,快到奶奶跟前,讓奶奶好好看看!你說你,都進家門,還罩著這勞什子乾什麼,快摘了,讓奶奶看看你……”
齊芸愣了愣,醞釀了片刻,眼中染上痛苦的神情,緩緩走到了齊老夫人麵前,聲音帶著哭腔,委屈巴巴,“奶奶……不是孫女不讓您看孫女的樣子,隻是孫女怕,孫女的模樣嚇到您……”
齊老夫人聞言,皺了皺眉,眼中卻是寵溺,“瞎說,奶奶的孫女還能嚇到奶奶?我記得你母親的模樣,可是我見過天底下最標致的女兒了。”
聽見老夫人的話,一旁的衛氏咬了咬嘴唇,捏緊了自己的手帕。
“你是你母親的女兒,模樣能差到哪裡去呢?快讓奶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