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要從軍!
“下次再煮”,鳶兒反複將楚秋明這句意味深長的話琢磨了很久,才恍然明白過來,那意思不就是昨晚他們兩個根本不是阿默想的那樣。
阿默還一臉遲鈍,鳶兒已經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麼了嗎?”阿默不明所以地問道。
鳶兒朝著他翻了一個白眼,“呆子,以後彆瞎猜了!”
早膳過後,一行人不待出發,黎明便已經親自上驛館來接他們了。他的禮數是很周到的,即便沒有朝廷文書,楚秋明此處來查案純是屬於私自行動,但是他也沒有非議,隻要在規矩以內,倒沒有什麼不能配合的。
楚秋明讓黎明去將張家的戶籍找來,幾個人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張朝之,便是觀槿的父親,五年前攜著懷孕五個月的妻子來到了勳城定居。原籍貫在蓮台州,因為做茶葉生意,發家致富,便帶著妻兒到了這裡生活,圖的便是此地交通便捷,各國商販來往密集。
齊芸和楚秋明看著記錄詳細的戶籍,陷入了沉思。
既然這個張朝之五年前才遷居此處,且原本老家在最北方的蓮台州,而這裡距離蓮台州乃是千裡之遙,若是曾經的仇敵,不惜千裡迢迢前來報仇,屬實該是不共戴天的大仇才會如此,要不然,就是這近五年裡,張朝之得罪了什麼人。
不管是哪一種,單憑這戶籍是看不出來的。
齊芸將那一本戶籍冊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問黎明道“這位張員外的妻子,怎麼沒有記載?”
黎明搖了搖頭,“這個下官也不知道,下官到任時也曾仔細看過,那時便沒有記載這位張夫人的來處。”
齊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今日一早起來,觀槿的情緒便有些低落,跟著楚秋明和齊芸來到勳城太守府時,也一直一言不發地悶在角落裡。
齊芸知道,即便他小小年紀,不懂人事,但是家破人亡的慘痛記憶,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紮根在他的心裡。這裡,本就是他的傷心之地。他原本美滿幸福的生活在這裡被打碎,他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在這裡宣告了終結。
他已經迫不得已地一夜長大了。可即便如此,齊芸與楚秋明有同樣的心,那便是讓他像一個平凡的孩子那樣,快樂地長大。
仇恨的根須若是紮進了心裡,將是一輩子的重負,甚至到死都難以解脫。唯有從下教他放下,學會從容,才不至於一生荒蕪。
可惜的事,當齊芸與楚老夫人剛教會了他去寬容他的乳母羅媽媽時,羅媽媽竟然就再一次做出了傷害他的事。即便事後,楚秋明推測是有人那羅媽媽的家人脅迫她做出這些事,但是她在這個幼小心靈上的創傷已經造成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可能需要更久的時間去撫愈。
而且,小觀槿對人的防備與芥蒂,也因為這一次的背叛,長出了荊棘。
楚秋明決定去張府周圍調查一番,問問與他們為鄰的那些人會不會有線索,即便黎明說他已經再三盤問過了,但很多事情,總要親耳去聽親自去想,才能真正弄明白。
齊芸牽著觀槿的手,看著小小年紀的孩子一臉深沉肅穆,心裡一陣心疼,他知道他們的方向是他的家。
齊芸也知道,這樣讓他去麵對這個血腥而殘酷的場麵,是對他的殘忍。
可是楚秋明告訴齊芸“有些事早晚都要去麵對的,這也是為了他好不是嗎?”
事實證明,黎明說的沒錯,那幾戶住在張府附近的人家,不管是富戶還是窮人,都紛紛說,張朝之一家自來了勳城,從來都是與人為善,沒有半點得罪人的地方,雖然家裡有錢,但是行事都很低調,有時候還讓人們覺得他們實在是小心過頭了。
所以這樣的人家,怎麼會和人結仇呢?
問過了所有人,一行人才在張府大門前住了腳步。
觀槿的手被齊芸握在手裡,齊芸隻覺得這隻小手冷得像一個小冰塊,甚至讓那刺骨的涼意鑽進了她的心裡。
楚秋明也注意到了觀槿的緊張,於是走過去將他抱了起來。
“觀槿,你想進去嗎?”齊芸輕聲問他。
觀槿的眼眶紅得象一隻小兔子,眼神中有悲傷和驚恐。
“若是不想進去,就和鳶兒姑姑回驛館好嗎?”齊芸聲音更輕柔了,她還沒有做過母親,也從小沒有見到過自己的母親,但看見觀槿這副讓人心疼得可憐模樣,也難免由心底生出一種本能的關懷來。
鳶兒正要從楚秋明手裡結果觀槿時,觀槿卻突然緊緊地摟著楚秋明的脖子,眼淚漠然噴湧出來,“我去!我要進去!”
“觀槿……”齊芸看著他突然下定決心要去麵對現實,不得不再次認真審視這個不過五歲大的小娃娃。
推開沉重的大門,張府宅院中的景象呈現在眾人眼前。
遭逢突如其來的殺戮時,那觸目驚心的血跡,早已被清洗乾淨,可是空氣中竟然還彌漫血腥味兒,院中雜草叢生,石板縫中擠出一簇簇野草,仿佛被鮮血灌溉,呈現妖豔的紅色。
院中的草木瘋長,廊簷下蛛網密布,屋裡的一切都沾滿了灰塵。屋裡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當初那一夥刺客殺了人之後將所有值錢的東西能帶走的全帶走了,不能帶走的也全部毀掉了。所以在那一陣,人們都認為殺害張朝之一家的,是一夥強盜,不是因為什麼愁怨,純粹是看上他家的錢財。
觀槿被楚秋明抱著,走進了自己曾經的家,眼中的淚水不斷地流淌著,突然他看見了什麼一樣,從楚秋明身上跳下來,往一處飛跑過去。
“觀槿!”齊芸想叫住他,卻發現他跑得飛快,根本不理會她。
“鳶兒,快跟緊他!”齊芸一邊叫著鳶兒,一邊也往那邊跑去。即便已經離開這個家將近半年了,可是觀槿對於這個地方依舊十分熟悉。
齊芸跟著他穿過了幾處回廊,才來到一個房間前。
觀槿站在房前,不再動了,可是他哭聲嚎啕,響遍了張府的每一個角落,悲慟每一個人的心。
“娘!娘!娘……”
齊芸的視線也模糊了,觀槿是沒有娘的孩子了,她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