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要從軍!
可是達奚穆的野心也從來是暴露無疑的,他待自己的外甥女雖然是真心的,可是想要以她為籌碼限製齊彥也是真心的。
這些齊芸都是知道的,尤其在達奚穆差點作主讓她與達奚毅成婚時,她終究是他手中的籌碼。
可是作為一枚棋子,齊芸過早地掙脫了掌控,因為達奚子夢的介入,更因為薑路的介入。不得不承認,齊芸閒雜這樣的心性與剛強,很大程度上都是得益於薑路這些年來的指教。
麵對失控了的齊芸,達奚穆終究沒能將她留在北澹。
齊芸後來想了一想,她並不是一個一定要製造殺戮的人,她也不是必須讓自己的才能顯現在眾人身上。所以當初若是達奚穆沒有打算讓她嫁給達奚毅的話,她或許也不會急於逃離北澹,那今後也未嘗不可留在北澹,達奚穆也未必不會讓她參軍。
可是偏偏造化弄人,她為了逃避婚事,為了追查刺殺自己的真凶,回到了大運,遇見了楚秋明,緊接著造就了此後一連串的奇遇。
如今北澹若是向大運發兵,她必然是要以大運將軍的身份,率軍出征,抗擊外侮。到那時,血親之間短兵相接,又該如何處置呢?
便在這時,賈慎從北澹回到了,齊芸得知,一定要前往賈慎府中拜望自己的恩師。
賈慎作為一代文學大師,回京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文壇名流都爭相前來拜訪,賈慎年近花甲,年歲已高,並不喜吵鬨,將所有送上門的拜帖都回絕了。唯一接見的隻是從前的幾位好友,也便是曾經到過齊府專程來考察齊芸的幾位文壇泰鬥,蘇子文、柳青山等人。
齊芸來時,幾位先生剛剛離開,得知賈慎剛剛接待了貴客,想他現在一定很疲乏,府門前徘徊了一會兒,決定改日再來。
可正當要走之時,卻被府裡出來的家丁叫住了。
齊芸被家丁引著進了府門,穿過前廳來到後院,行過花園小徑,看得府中園景彆致,詩情畫意儘在方寸山水之間,心下覺得妙極,也不禁感慨師父的品味誠然高雅彆致而彆出心裁。
賈慎沒有在書房見她,而是在園中小潭便擺了茶幾與蒲團,燒了熱水泡了清茶候著她。
兩年未見,賈慎看起來又老了幾分,頭發竟已經全部白了,一頭銀絲在陽光下發亮。臉上的皺紋也更多了。
齊芸隻覺得心中發酸,眼眶忍不住泛了紅,哽咽著叫了一聲“師父……”
賈慎盤腿坐在茶幾旁,看見齊芸過來,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齊芸走過去,跪在了他的麵前,聲音中的哭意更濃了,“師父,徒兒拜見師父……”
賈慎慈愛地笑著,看見齊芸給他磕了頭,卻還跪在地上不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道“丫頭,起來吧,地上涼。”
齊芸初見賈慎時,還是孩童時的記憶,那時便也隻記得是一個年紀有點大的老頭,那時他的胡須還是純黑的,生的很長,快要及胸了,被他編成了一個大辮子,在下巴處長長地墜著,看起來怪異極了。
後來達奚子夢給她找了薑路做師父,薑路教授她也是不遺餘力的,可一並將他頑皮的性子也交給了她,以至於齊芸因為看不慣賈慎的大長辮胡子,竟趁著賈慎午睡時,一剪刀哢嚓,將他的胡辮子給剪得隻剩一小節胡茬子了。
那時她還是八歲的年紀,懵懵懂懂,竟不知,她那一剪刀下去,哢嚓掉的是賈慎這五十多年的心血,是作為一代文豪最引以為傲的象征。
事後,賈慎怒火攻心,差點沒有一命歸西。薑路驚歎自己的徒弟竟然有這樣的膽量,而後慌得撇開自己的關係,卻也逃不過被達奚子夢追著打了一頓,要知道,被達奚子夢打,他是決不能還手的。而齊芸也因為這件事,唯一一次被達奚穆罰跪祠堂。
事後,齊芸拖著兩條跪僵了的腿來到賈慎的窗前,看見他摸著自己的胡茬子眼泛淚光唉聲歎氣,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做錯了。
“師父……”她委屈兮兮地叫賈慎。
賈慎歎了一口氣道“彆再叫我師父了,我是教不了你了……”
誠然齊芸起初並不是很喜歡學這些舞文弄墨的東西,可是當聽見賈慎如此說時,她的心裡卻還是抑製不住地失落。
她在賈慎床前站了一會兒,也不說話。
賈慎卻是越想越傷心,“你走吧……”
“師父如今已經沒有的胡子,現在連徒弟也不要了嗎?”齊芸紅著眼睛,癟這嘴,可憐巴巴又故作堅強似的問賈慎。
賈慎一愣,看向齊芸,齊芸一雙因為習武練字已經磨出了老繭的小手,緊緊的拽著自己的小裙子,對著他道“師父花了五十年續了這一把胡子,徒兒隻需要師父的五年,同樣可以成為師父引以為傲的招牌!”
賈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八歲大的孩子,竟然有這樣的口氣說出這樣的大話。
“丫頭,東西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的。”
“徒兒沒有亂說,今日徒兒便在師父麵前立誓。若是五年之後,徒兒不能以文揚名,今後行走於世,絕不說是師父的徒弟。”
童言無忌,賈慎並沒有將她的誓言當真,但是因為看她真誠發願,挽留自己,細想自己確實未免小題大做,她亦算得上可塑之才,於是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令他沒想到的是,那一句童言無忌,在齊芸看來,是那樣的真誠與篤定,她沒有說說而已,今後的日月裡,她果然愈發勤學苦練,更是在五年之約期滿之時,作出《蘭若集》,一戰成名。蘭若居士從此揚名於外。
賈慎不得不說,成為齊芸的師父,他是此生最正確的一個選擇。
齊芸起身,坐到了賈慎身邊,他現今沒有在留長胡子,下巴上的白胡須也緊緊隻到下巴而已。
齊芸給賈慎斟了茶,親手遞到他手上道“徒兒聽聞師父回來,隻想來看看師父是否安好,見到師父還是如此硬朗,便也安心了。”
賈慎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笑道“我這把老胳膊老腿,竟也沒被這一路的顛簸給整散架,也是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