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待雲棲多想,魏司承已然充當起了車夫,他們將昏迷的李崇音帶到城中客棧休息,李崇音如今的狀態,也不適合立刻回李家,對雲棲來說也是個麻煩。
魏司承去外頭找夥計尋大夫,讓雲棲先去隔壁他訂的房間換衣服,他已經讓人準備好替換的。
雲棲看到自己濕透的衣服,也很是尷尬,幸而她包裹的還算嚴實,沒透出什麼。
她換下衣服,看到魏司承為她準備的女裝,居然是她平日喜愛的霜色以及水綠色,不由感歎他的細心,這都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待換好後,雲棲才意識到,這套裙裝剛剛好,為何…李嘉玉會知道她的尺寸?
雲棲隻能歸咎於巧合和李嘉玉的犀利了。
雲棲來到李崇音的客房,他依舊躺在那裡,雖然發著熱,但他的神情安穩,並沒有剛才的那種與世隔絕的味道,雲棲多少是放下了心。
如果不是那雙放在頸脈上的手,她定然會推開他。
上輩子他們唯一的一次相擁,是她出嫁前。
她激動心酸,他卻平靜冷淡傻姑娘,我不該給你希望。
堅持了許久的雲棲,在上花轎的那一刻,淚如雨下。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是,你不該愛慕我,而我,不會給你想要的。
待反應過來時,她的手不知何時被昏睡中的人握住。
也許是昏睡前,對雲棲的氣息很熟悉,李崇音本能得要抓住這個誤入領地的小動物。
魏司承帶著大夫進來,推開門就看到兩人交握。
麵具後的嘴角微微一撇,冷笑一聲。
雲棲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魏司承大步向前,抓住他們的手,將李崇音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徹底與雲棲分離。
然後神態自若地說“勞煩大夫幫忙看看他,你,隨我出去。”
雲棲與魏司承一同出門,立刻道“剛才謝謝你了,還有大夫,診金是多少。”
“你我相識已久,談診金?”
“但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感覺到李嘉玉氣息越發冷,雲棲不敢再提,“他發生了一些事,我……”
“不必向我解釋。”不想聽,不想看,不想知道。
感覺到李嘉玉的冷漠,雲棲想是不是因為他們許久未見,他才態度變化得這麼快。
一時間,他們之間氣氛冷若冰霜。
“你離家後去了哪裡?當時看到你突然離開禇玉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魏司承一想到那日不慎中招,和一係列後續,就連這話題都不想說。
他甚至透著惡意道“你感興趣,可以問問你們家老夫人,做了什麼。”
“什麼叫你們家,這也是你家。你在外怎麼樣,缺銀子不?”
“缺了你就給?”
“給啊!”雲棲毫不猶豫道。
魏司承一怔,語氣稍稍緩和“倒是你,快回去吧,你也不想看到李家亂套吧。”
雲棲也覺得自己出來時間有些長了,道“那他…”
“有我在,死不了。”
再說,李崇音這人生命力頑強,哪是輕易能打到。
說著,魏司承又到雲棲方才換衣的房間,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可能是剛才他仿佛下去放的。
魏司承抽出一張宣紙,開始寫信。
雲棲看著他俯身書寫時的姿態,仿若與記憶中的人有所重疊。
她狠狠甩了甩頭,李雲棲,你彆老把差不多身材的人都當做那人。這可是天底下,對你最真誠,絕不會撒謊騙你的李嘉玉。
魏司承很快寫好,將信交給她“拿給你家人,當做保平安,過個幾日他應該就會回府了。”
李崇音這類人,隻要能想通,就能很快恢複,根本無需多餘的擔心。
“你寫得好像,怎麼學的。”
“他這字,能有什麼難度。”魏司承略帶不屑。
這倒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字跡,對外時,李崇音用的都是方方正正的楷書,那是什麼棱角都沒的,雖然工整,但實在少了文人氣質。
雲棲想把自己換下的濕衣服帶走,魏司承卻道“都濕了,放這兒吧。”
“行,你記得幫我扔掉,他就麻煩你了。”
魏司承已經備好了馬車,雲棲出門時,涼風卷著細雨吹來,魏司承解下身上大氅披在她身上,大氅好似還帶著他的體溫,雲棲臉微微一紅,幸好他是我家親戚。
見雲棲欲言又止,魏司承“怎麼了?”
“你是個絕無僅有的人。”如此心細如發。
魏司承可不想聽雲棲的糖言糖語,她很甜,但這甜裡麵裹著砒霜。
李崇音這邊發生了什麼他並不知道,畢竟魏司承要關注的人太多,不可能時刻注意,再說李崇音從頭到尾也瞞得很嚴實。不過大致猜一猜也能猜出一些,定然是讓李崇音大受打擊的事,這讓雲棲這般擔心。在魏司承看來,李崇音生活富足,李家人、外人誰敢小瞧他,他從小受著李昶的全心栽培,生活上有餘氏的無微不至。
越想,越不是滋味。
哪像自己,從小就要步步為營,失了母妃,在最詭秘殘酷的地方長大,無人可以信任,無人敢信,連喜愛都不能隨意宣之於口。
雲棲隻看到了李崇音,遇到自己,卻連眼神都欠奉。
是他不夠好嗎?
魏司承心中的苦澀蔓延,她隻是不喜歡你,而已。
將雲棲送上馬車就要離開時,雲棲忽然道“李嘉玉,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魏司承轉頭,並未回話,隻示意她直接說。
“如果…我是說一個假設,這件事在現實裡並未發生,但假設有一個像以前的我那樣,發熱很嚴重的小婢女,你完全不認識對方,但她快要死了,悄聲無息地死在無人的角落,你在有能力的時候,會不會幫她?”
前世今生,她一直想親耳聽他回答。
魏司承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麼奇怪的話,但還是考慮了一下。
雨變得淅淅瀝瀝,像一根根細針,在天光下泛著璀璨光澤。
隔著兩人,仿佛很遠,又仿佛很近。
“若不影響自身,可能會幫。”魏司承設身處地代入自己扮演李嘉玉時的樣子,其實扮演的時候,大多是他本性,“畢竟我隻是動一動口,乾係不大。”
這話說的自私,有先決條件,算不得好回答。
但雲棲兩眼一彎,一個讓魏司承在很多年後,都記憶猶新的微笑綻放在他麵前。
這是一個純粹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也是迄今為止,李雲棲對他展現的,最令人動容的一幕。
直到馬車行遠,魏司承都久久沒有回神。
隨即低了頭,頭疼地扶著額。
李雲棲,你太卑鄙了。
讓我,死灰複燃。
再燃起來,可就澆不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