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若你微笑!
對於我的失意,葉尋尋首先是這樣開導我的“大人們都是外表光鮮內心複雜的奇特生物。他們跟小孩子本來就存在著巨大鴻溝。顧衍之拒絕你,實在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
我看著她,說“……”
然後她又是這樣開導我的:“正當紅的那個叫苗飛飛的女明星你知道吧?她上個月也跟顧衍之告白了來著,不過也是被殘忍拒絕的結果。據偷窺者,哦不目擊者鄢玉說,她被拒絕以後哭得妝都花了特彆難看,最後還是捂著臉跑走的。比你現在這種魂不守舍的模樣還要難看許多呢。”
我看著她,說:“……”
接著葉尋尋又是這樣開導我的:“你看,你們同為被顧衍之拒絕掉的人。所以在某種程度來說,你也算是和受萬千粉絲敬仰的苗飛飛齊名啊。”
我看著她,說:“……”
最後她是這樣開導我的:“我還沒聽說誰是因為表白被拒而猝死的,我覺得你應該也不會。所以實際上它就像是感冒,總有痊愈的那一天麼。”
我看著她,終於開口:“我們不是絕交了嗎?”
“……”
“你來這裡乾什麼?我沒叫你來吧?”
“……”葉尋尋躲閃著眼神說,“絕交……也可以和好啊。你這事情不是比較急嗎,我們絕交的事可以緩一緩啊。”後麵聲音越來越低。
“好,就假設我們現在暫時和好。可是,表白被拒怎麼就一定得像感冒呢它怎麼就不能像慢性咽炎一樣治也治不好呢,苗飛飛那種人要演技沒演技要臉蛋沒臉蛋你以為我稀罕跟她齊名麼,還有葉尋尋你知道你安慰人的本事有多爛麼就算表白被拒死不了人你這樣說也能把人給說死的好不好,最後你要是敢把這件事說給鄢玉聽你就等著我跟你絕交吧。”
中間葉尋尋數次想插嘴都被我拿手裡的餅乾塞回喉嚨裡。她好不容易把餅乾咽下去,憤怒地指著我半晌:“杜綰你居然不但威脅我還敢侮辱我偶像!”
“啊。”我手裡握著一根水筆,重重一劃,數張白紙頃刻間皮開肉綻,我抬起眼來,“所以呢?”
“……”葉尋尋渾身抖了一下,瞪著我張嘴半晌,最後哼了一聲扭過臉,“沒,沒什麼。”
我終於意識到葉尋尋是隻管豁開傷口,管不了縫合的。表白被拒這種事情就算痛得死去活來,也還是得我自己慢慢愈合。而我所能做到的,無非就是希望暑假快一些過去,同時在暑假過去之前,我儘可能每天都出門,然後回家得晚一些,睡覺得早一些。這樣有意避開顧衍之。我曾經留意過他的行蹤規律,對他回家的時間和表現很了解,當時那樣做自然是想要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一點,現在就正好相反。
可終究是一個屋簷下,有一些事是無法避免的。比如樓梯口的碰麵,還有餐桌前的不知所措。以及外麵太陽毒辣實在不想出門,而顧衍之也恰好在家時,我們的相顧無言。不過這仿佛隻是我個人的沉默,對於顧衍之來說,那天我的表白也許稀鬆平常,也許他已經收到過無數次的表白,也不在意再多我這一次,因此即使我與他麵對麵,他的表現還是一如往常的沉穩與平靜。
他同我講話的語氣沒有什麼改變,連眼神都很平和。相處的模式也沒有異常。還是會在清晨的時候喚我起床,在天冷的時候提醒我加衣。也還是會帶著我去各色聚會,順便教會我各種球類運動,還有騎馬與射箭。燒烤的時候他會將烤好的肉串先遞給我,遇見下雨天會把雨傘傾斜在我這邊。
這些在他眼中,也許隻是自然而然的行為,如果依照葉尋尋的說辭,甚至顯得有些冷酷“顧衍之是個大人。大人們總是會擺出一些麵子和姿態。顧衍之但凡還知道一點禮貌,有一點良心,就不會在你餓著肚子的前提下,把肉串先吃掉。也不可能下雨的時候隻顧著自己,忘了旁邊還有一個你。這一切的原因並不是他在那種層麵上喜歡你,而是他對你抱有責任,而且你還是個女孩子。換成其他女孩子,顧衍之也會這麼做。如果他不這麼做,那麼他隻能算是個人渣,而不能稱之為人。”
我說“……”
葉尋尋這麼乾脆利落地將事實在我麵前剖開,讓我很有一些接受困難。而她毫無自覺地繼續說下去“對了,顧衍之帶著你去外麵的時候,都是跟彆人怎麼介紹你的?”
我有些怏怏地回答“基本都是整齊的五個字,杜綰,我妹妹。”
葉尋尋雙手一攤“這不就得了。顧衍之確實不喜歡你,不要再給自己找借口了,你就死心吧。”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外一回事。這兩者很難並行。能完全駕馭得了這兩樣東西的人,是顧衍之這樣的天才。而我身為一介再平凡不過的女生,不可避免地偏科到一塌糊塗。我告訴自己要像顧衍之一樣冷靜,處事要正常而且成熟,可真正每次避無可避見到顧衍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忍不住的表現就是經常說錯話和做錯事,然後偶爾還會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地偷偷看向顧衍之。
我正式補辦的十八歲生日在我這樣糾結複雜又痛苦的心情中到來。
我對每一年的生日都印象深刻。印象深刻的原因主要在於顧衍之,每次我過生日,他人不論在哪裡,總會回來t城。並且生日宴盛大。葉尋尋曾對此表示不屑一顧,不屑一顧的原因在於她一直認為掌控於手心之中的鄢玉在她十三歲生日那年,以事情很忙很重要為由人在美國,從而錯過了她的生日。從此以後,葉尋尋對每一個人家團團圓圓美美滿滿的生日都表示不屑一顧。
然而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卻不是我的生日。而是在我十三歲的一天,顧衍之去學校接我放學。每次他往學校門口隨便一站總是可以吸引一眾目光,那天他穿一件駝色長風衣,站在門口邊接電話邊朝我招手,我清楚聽到旁邊女生低聲尖叫的聲音。等上了車,我卻被告知先不回家,而是要去商店一趟挑選禮服。我正在剝他帶來的巧克力,聞言停了停:“為什麼要突然給我買禮服?”
他說得慢條斯理:“去砸場子。”
“……啊?”
他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你還記得那個說過你又矮又小的王董事的兒子?今天他生日。”
“所以?”
“我們去盛裝出席一趟。”
我說:“我們為什麼要盛裝出席?還有,你就穿這麼件風衣算哪個意思的盛裝啊?還有,你一次性把話給說完不行嗎!”
他笑了一聲,轉過頭來,在我的下巴上順手一勾,仍是不緊不緩的模樣:“一般來說,我賺錢養家的能力比王平之要強一些,如果我去了那種地方,就沒有他再說話的份。至於你,綰綰,我帶去的人本來就漂亮,稍微修飾就是光芒耀眼,彆人的生日宴有什麼要緊,他家那個小胖子哪裡比得上我家綰綰的風頭。你說呢?”
我終於聽懂。卻半晌仍然覺得恍惚:“顧衍之。”
“什麼?”
“雖然我比較高興,但是我以前沒發現你有這麼小心眼啊……”
“……”
“難怪江燕南說你笑裡藏刀。可是你這麼教育我這種未成年人真的好嗎?”
“……”
然而不管當時如何的口是心非,我一度都在心裡歡呼雀躍,顧衍之是十分縱容我的。
這種縱容在江燕南那裡稱作溺愛。把人無微不至像潮水一樣包裹的感覺。讓人覺得柔軟而溫暖。我享受這種感覺,認為幸福就是這樣,不會覺得我比擁有雙親的孩子缺少過什麼。我喜歡他的不動聲色。熟記他的一些小動作,樂意看他用小心眼又有趣的做法維護我。
我曾經在繼續享受寵愛與告白之間猶豫過許久。慢慢前者一蹶不振,後者占據上風。然而這終究是風險很大的一件事。占據上風也不意味著它能成功,而最終事實說明我也沒有成功。
葉尋尋在生日宴上隻關注吃喝,我在食品區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往嘴裡塞著焦糖布丁,我走過去,說:“我高考分數下來了,打算去c城讀大學。”
葉尋尋看我一眼:“不至於跑那麼遠吧。”
一直假裝路過的李相南在這時候湊過來:“你打算去c市?是c大嗎?那我跟你一起啊。”
葉尋尋橫他一眼,轉頭跟我說:“哎,我昨天晚上突然想起來,以前鄢玉跟我提過什麼心理控製術,就是那些搞營銷的人慣用的催眠手法。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思想三觀什麼亂七八糟的。鄢玉說效果簡直媲美武俠小說裡常用的蠱蟲之類的東西。你要不對顧衍之試下,說不定他就改觀了對你的印象,洗腦成喜歡上你了呢?”
我長久地看著她:“我現在表白失敗就是你出的餿主意,你覺得我還會再聽你的話?”
“……”
葉尋尋低低咳嗽了一聲,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我的衣領被人拎起來:“哎你們在說些什麼,怎麼不見顧衍之呢?”
葉尋尋說:“我們女孩子家說話,要你們在場做什麼。你也不要在這裡杵著好嗎?請後轉直走出門右拐有個水池裡麵有女鬼在翹首等著你謝謝。”
江燕南又笑一聲,看我一眼,悠悠說道:“杜綰,你跟顧衍之鬨彆扭了?”
我說:“請後轉直走出門右拐有個水池裡麵有女鬼在翹首等著你謝謝。”
“我看著顧衍之剛才心情好像不太好。他最近剛大賺一筆沒理由心情不好啊,我想來想去就隻有想到你了。”江燕南手裡捏著一隻酒杯,笑得眼睛都微微彎起來,“來,跟你燕南哥哥說說,你燕南哥哥對彆人的家裡事最上心了,快說說你做了什麼事情惹他生氣了?”
我說:“今天我生日。葉尋尋你說說,有人在生日的時候這麼問壽星問題的嗎?”
葉尋尋還沒回答,江燕南已經笑著開口:“你這反應擺明了就是承認你的確做了什麼事讓他心情不佳啊。”
“……”
“說真的,杜綰。你究竟做了什麼天大的事,居然也能讓顧衍之那種人把情緒泄露到臉上的?”江燕南輕輕搖晃酒杯,笑著說,“要知道你衍之哥哥向來都不瘟不火,我跟他一起長這麼大,他一直都長那麼一張千年不變不緊不慢的臉,八百年不見變過。”
我幾天以來的鬱結心情終於被他念得受不住。
正巧應侍端著兩杯酒走過,我伸手將兩杯都拿在手上,跟江燕南手裡的酒杯一一碰杯。然後我說:“我全乾,你隨意。”
這是我唯一知道的敬酒詞。然後我在江燕南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將兩杯酒一飲而儘。
酒液的味道並不好。江燕南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隔了一會兒,才喃喃發出聲音:“綰綰,香檳不是這麼喝的……”
我喝得太快,以至於馬上就有點暈眩。說出的話在自己聽起來,仿佛遙遠有隔雲端:“是嗎?反正我還小,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恍惚聽到江燕南在叫顧衍之的名字,有點兒慌亂的意味。然後他問我:“杜綰,這是你第一次喝酒?”
我說:“是啊。怎樣?”
接下來的事便記得不是很清楚。印象真實又不現實,更像是在夢中。隻覺得有點站不住,我扶著葉尋尋,努力讓聲音清楚一些:“葉尋尋,江燕南他怎麼比你跟顧衍之加起來都要討厭啊。”
過了一會兒,葉尋尋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來:“原來我已經這麼討厭了啊。”
我還要說話,突然被人打橫抱起。眼前飄飄渺渺浮現出一張臉龐,眉眼帶著微微一點冷意。我眯著眼辨認他的五官:“……顧衍之?“
他說:“我是鄢玉。”
我哦了一聲,努力看看他:“可是看起來不太像……”
他不再理會我。這一點倒是和鄢玉不耐煩又寡言的性格很像。我眼前的景象顛簸著穿梭,隔了不知多久,那人的腳步停下來,我的手指摸到一點光滑布料,仿佛是被放置在了柔軟的床上。
他的動作輕柔,和鄢玉對待葉尋尋的時候有點不太一樣。我揉了揉眼睛,很困,又不想真的睡著。方才抱著我的人給我掖好被角,然後靜立在床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迷迷糊糊地也看著他,說:“我還是覺得你不是鄢玉……”
他說“你困了,應該睡一覺。”
我說“你就是顧衍之,我沒有看錯,對不對?”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你想說些什麼?”
我說“你不喜歡我哪裡呢?”
他回答得很平淡“我沒有不喜歡你哪裡。”
“可是你確實不喜歡我啊。”我一直盯著他,說,“這說明你確實是不喜歡我哪裡的,否則你就會喜歡我了。你不要說謊,不可以嗎?”
他看著我,片刻後微微喟歎一聲,在床沿坐下來。手指撫上我的額頭,同我說“綰綰,你需要睡一覺。”
我果斷拒絕他的提議“我還不困。你回答我的問題。”
他默不作聲地瞧了我一會兒,開口“你還不懂什麼叫喜歡。”
“我懂得的。”
他笑了笑,不予辯駁,也沒有說話。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他的眼睛深邃,睫毛很長,彎起一個很好看的淺淺的弧度。
我回答得很認真“我喜歡你。我知道我喜歡你。除此之外,我還要懂得什麼呢?”
“比如,”他有些斟酌的模樣,然後慢慢說,“也許等到你再過一段時間,或者兩年,或者三年,你就會發現這種喜歡並不是真正的喜歡。你隻是單純地想依賴而已。我照顧你這麼久,你不希望我再照顧其他人。可這並不代表你就是真正地喜歡我。你以後還會碰到更合適的人。你會有更聊得來的人,同時他們也比我更年輕,比我更懂得你們這個年紀懂得的話題。也許你到時候會發覺其他人比我更合適你。現在你隻是一時興起。”
然後他將手放在被單上麵,輕輕拍了兩拍,麵容上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好了。你應該睡覺了。”
“我還不困。”我覺得這件事講不清楚根本就不能睡,於是變本加厲地說下去,“你不能把一頂莫須有的罪名扣在我頭上,然後拿著這個罪名拒絕我啊。你現在講我不懂,說得好像我真的不懂,可是萬一等到我懂的時候,你有了其他女朋友怎麼辦?不對,我現在就很懂,我確實很喜歡你……”
他低眼看了我一會兒,聲音愈發溫和“你應該睡覺了。”
我的兩隻手伸出被單,緊緊抓住他的袖口,有些邏輯混亂而語無倫次地說“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就算你不是很在乎,可是對於我來說……”
我的話沒有說完,眼前的人突然俯下身來。我的手被人反手握住。我的下巴被人輕輕捏住。他的臉孔越來越近,直到兩片溫軟的唇落在我的嘴角上。
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我的大學四年生活中就還是在t大度過。
這件事若要追根溯源,是很冗長的一大段。精簡來說,大致就是,在我原本的打算中,我是堅定不移地要報讀c大的。可是事實證明計劃總是用來破壞的,在中考前後的那段時期,我的精神狀態就像是正弦曲線一樣大幅波動。這樣大幅波動的後果就是我的睡眠質量也跟著一起大幅波動。並且白天處於巔峰,夜晚處於低穀。為了矯正這種情況,我輾轉經由葉尋尋從鄢玉那裡偷來一瓶安眠片,每晚一片服下去,情況終於變好一些。然而在高考成績謄出,次日就是填報誌願截止期的那天晚上,我吞了一片安眠片之後,在床上翻滾了幾十圈也沒有真正睡著。迷迷糊糊中倒出更多的安眠片吃下去,這次終於睡著,而再醒來的時候,眼前景象已經轉換。
那天的印象十分深刻。明明記得前一晚睡著的時候我還隻是單獨一個人,床頭櫃上擺著薰衣草的香薰一盞,再睜開眼時周圍就變成了四麵白牆,充斥著滿滿一股消毒水味道。有片刻的時間裡我還以為是空間錯亂。有些頭痛地坐起身,才發覺窗邊還有一道修長人影,身上的淺色襯衫略有褶皺,身形比例卻是完美,抄著手靜默地瞧過來。
我頓時清醒過來。
在那之前,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跟顧衍之說過話。我每日早出晚歸,比他處理公司事務還要勤勉。當時捂著額頭清醒半天,仍是覺得不想與他對話。卻終究被他射過來的目光盯得受不了,隻好開口“請問你是誰?”
對麵不遠處的人沉默片刻,聲線低沉“綰綰,吃再過量的安眠片也隻會傷胃,傷不到腦子。”
我說“你怎麼知道會傷不到腦子呢?說不定我真的就失憶了。畢竟全身血液都是流通的,而安眠片又是有毒的。說不定帶了毒素的血液就逆流而上,上到了我的腦子裡,進而流進了我的神經元呢。”
我很久沒有這樣嗆聲過人。那一天坐在病床上,卻莫名地生出許多勇氣。大抵是多日來鬱結的心情經不得一點刺激,稍微撩撥就受不住。然而這些勇氣在顧衍之看來大概仍是一揮而散的空氣,他聽後根本不為所動“神經元是細胞,血液是組織。血液由血漿和血細胞組成。你的生物老師一定告訴過你,神經元和血液比起來,是小一號的套筒娃娃。因此你的血液就算逆流而上,也進不了你的神經元裡。”
我說“我的生物老師才沒有告訴過我什麼小一號套筒娃娃之類的話。”
他看著我,說“這不重要。”
“為什麼不重要。”我強調,“這很重要。”
對麵的人語氣平靜“你還記得你的生物老師,這說明你並沒有失憶。這才是比較重要的事。”
“啊,”我不假思索說,“我確實記得我的生物老師,可我真的不記得你了。”
他沒有動。眼神冷峻地看我半晌,那目光沉甸甸地。突然他開口“為什麼要吞安眠片?”
我說“我沒有吞安眠片。”
顧衍之罔視我的回答,臉上仍舊殊無笑容“杜綰,回答問題。”
他的語氣又冷又沉,我沒有和他這樣對話過。考慮了一下,回答“昨天晚上我吃的明明是巧克力球,不知道怎麼吞進肚子裡就變成了安眠片。大概是當時太困了吞錯了藥片吧。”
“為什麼臥室裡會放著安眠片?”
我低頭看看手背,半晌才把頭抬起來,說“這個。大概是去藥店的時候也太困了,所以買錯了藥片吧。”
這句話導致顧衍之的眉心深深皺起。
我從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他一直溫柔帶有笑意,即使是在會議室中動怒,也僅僅語氣微沉,臉上不會變化半分。我看著他始終沒有舒展開的眉心,又過了一會兒,說“哥哥,我沒想要自殺的。真的。吞安眠片隻是無意識的舉動,你沒必要這麼擔心。下次不會這樣了。”
他仍是看著我,沒有開口。
我看著他有些不規整的衣衫。他一向衣冠楚楚,難得見這副模樣。我猜想著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我的異常。也許是在晚上,也許是在早晨。然而發生每一種可能的前提都是他進去了我的臥室。這樣想來想去,思路就又慢慢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將思路打斷。病房裡還是一片靜寂。握了握自己的手心,低聲說“哥哥,我覺得以後我們還是儘量少見麵好了。”
“……”
我輕吸一口氣,接著說下去“我的高考成績出來了,填報的第一誌願是c大。”
眼角餘光看到他捏了捏袖口。隔了片刻,我聽到他的聲音低緩“我剛才已經打電話給你的班主任,把你的誌願改成了t大。”
“……”
“c城的大學總體都不及t城,你的班主任也不推薦你去那裡。你熟悉的地方是t城,認識的人都在這裡。”
我低著頭,說“那我找個房子,學校放假的時候搬出去住。”
他停頓了一會兒“綰綰,你沒必要這樣。”
我抬起頭來看他。窗簾遮住的光線半明半昧,映出他線條美好的側臉。唇角的地方微微向上彎翹,還是有點溫柔的意味。我明知道這是假象。可他一直這個樣子在我眼前,我難能一直保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