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淵實話實說,之前東二十三剛來,他就多少猜測到他的來意,但遲疑之後,他還是沒有主動詢問。
天日之災若是輕易可解,那東二十三就不會主動上門和他談了。
而能讓全盛時十六階本質的東二十三親自上門相求的事,黎淵想想就覺得恐怖,根本不敢接他的話茬。
“這……”
聶仙山眉頭一皺,剛想說話就感受到龐文龍的視線,頓時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龐文龍端起茶杯,淡淡道:“黎淵行祭功成後,就尋了那赤練卜了一卦,天日之災仍有近百年之限,也不急於一時。”
“不錯。”
龍應禪點頭符合:“能讓那位二十三爺親自上門的,必然不是黎淵,而是他還未拜入的‘大羅天’!”
不同於龐文龍,龍應禪還是耐心為眾人解釋道:
“諸位也是一派尊長,若有弟子還未入門就沾上一堆麻煩的話,不說被拒之門外,那大抵也不會什麼好印象吧。”
他說的很直白,廂房內的其餘幾位大宗師對視一眼,沒說話。
他們也是積年的老江湖,自然不會不懂這個道理,但即便知道,可有天日之災在前,誰能平靜視之?
“諸位請放心,晚輩此去大羅天,必定尋來破劫之法。”
黎淵留下承諾,為龍夕象斟滿茶水,這才拱手告辭。
食王閣外,韓垂鈞也有幾分醉意,但他沒有運功驅散,而是帶著淡淡醉意向黎淵招手:
“趕巧了,走,去嘗嘗神都城裡的早點。”
“好嘞。”
黎淵跟上,相比於酒,他更喜歡吃東西。
隻是他這幾年承蒙各家照顧,還拿了人家祖傳的天運玄兵,連頓酒都不願喝的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韓垂鈞對神都城也頗為熟悉,可見昔年也沒少逛,他輕車熟路的尋到一家小店,點了滿滿一大桌子的早點。
看著忙碌的店家,還頗有些感慨:
“上次來這吃早點,已經是七十多年前了,嗯,味倒沒怎麼變,來,吃。”
“的確不錯。”
黎淵閉關近一個月,昨天隻灌了一肚子酒,這時拿起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頓時食指大動,連吃了十來個還有些意猶未儘。
以他如今的體魄,丹藥足夠的話,多日不吃不喝也可以,但熱乎食入口也彆有一種滿足感。
“二十多天前,那道兵塔鎮守尋到我……”
吃飯時,韓垂鈞傳音入密,將之前人頭怪鳥尋到他,並傳了他完整的鯤鵬真形圖,以及許了他三光神水的事說了一遍。
“洗練根骨,三光神水。”
黎淵有些恍然,難怪萬逐流經香火洗血後就入了東二十三的眼,合著天星級以下的稟賦,人家可以生造出來。
“這是好事。”
黎淵對此自然是樂見其成,同時將自己所知,關於法力、靈寶,以及天市垣有關情報給了老韓一份。
師徒倆一路吃遍了早點一條街,臨彆時韓垂鈞方才詢問:
“準備什麼時候走?”
“回去見見我那倆小侄子侄女就走。”
黎淵躬身一拜,辭彆韓垂鈞。
呼!
他腳下輕點,身形如電,隻一閃已到了百丈高空,旋即一聲鷹啼響起,
黎淵乘鷹而去。
韓垂鈞目送飛鷹遠去,心下不免有些感慨。
昔年自己隨手收下的一個小縣少年,不到二十年已迎風而起入青冥了。
“世間際遇之離奇莫過於此了!”
韓垂鈞手捋長須,猜想著下次再見的場景,良久後,他輕笑一聲:
“起碼,得登上那八十一層道兵塔吧?”
……
飛鷹橫渡。
神都城中,有不少人有所察覺,紛紛目送,也有幾個歎氣咬牙後,準備跟上,但剛出城,就迎上一記大日赤陽掌。
“龐文龍!”
黃龍子身如鬼魅,隻一閃已到了數十裡外,他親眼見過這大日赤陽掌的威力,自然不敢硬接。
但龐文龍的速度更快,猶如流星貫空,抬手又是一掌,這一掌落下時,黃龍子已來不及躲避,隻能轉動大黑傘硬接:
“貧道絕無惡意,隻想見一見黎道友而已,閣下何必咄咄逼人?”
“那又如何?”
龐文龍哂笑一聲,一掌下去,黃龍子連那大黑傘都被他夯進地下至少二十多丈。
“還有你!”
一掌打翻了黃龍子,龐文龍又自回頭,真罡吞吐,一刹都不到,雄渾的掌力已到了百裡之外。
“?!”
剛遁出神都城的龜老仙瞳孔劇烈收縮,怪叫一聲已縮回龜殼中。
“咚!”
下一刹,龜殼開裂,龜老仙慘叫一聲,大口咳血。
昔日,他曾以這靈龜之殼抵擋住龍應禪等人聯手一擊,甚至可以反彈,但此刻哪怕有靈龜法力催動,他的龜殼也抵擋不了龐文龍這一記暴烈的大日赤陽掌。
隻能討饒:
“龜某對黎淵絕無任何惡意,你……”
“留下吧!”
龐文龍聲音未至,人已橫掠百裡落下,抬手抓起龜老仙的後脖頸,騰空折返,正正好好攔在了神情狼狽的黃龍子身前。
“越階而戰,何其之難也!”
見此,黃龍子越發臉色難看。
昔年,他曾見過一位驚才絕豔的師兄,晉升合一不過數日,已挑殺了數尊神宮強者,但自己卻連這彈丸之地的神宮也打不過。
最終,他長歎一聲,束手就擒。
……
……
“唳~”
蒼鷹振翅長鳴,翱翔於雲海之間。
黎淵盤坐於鷹背之上,淡金色真氣如水流淌,罩住自身與蒼鷹,任由狂風呼嘯,也吹不動一片一角。
蒼鷹身子一輕,更為振奮,速度更增幾分。
“雖未煉就法力,但鯤鵬真形一成,真氣也越發靈動,雖不如老龐那般雄渾厚重,純粹卻也不遜多少了。”
黎淵靜坐行功,不浪費分毫世間。
鯤鵬真形比他最初預想的還要玄妙的多,方才騰空時已有察覺,他此刻體輕身輕,狂風吹過竟似直接透體而過,不但沒有阻力,甚至平添助力。
不需要真氣吞吐,真罡外放,僅憑他自己,也可淩空虛立。
“遁地姑且不說,這飛天已完全可以做到了!”
黎淵稍稍感應了片刻,就自闔眸入定,繼續滋養泥丸,搬運真氣,而座下蒼鷹振翅更疾,於雲海中留下經久不散的痕跡。
這隻蒼鷹乃是龍虎山馴養的靈禽,跟了黎淵後又多服靈丹,體魄健壯,羽翼豐滿,加之有真氣為屏障,飛行極快。
前後不過半日光景,已到萬裡之外,到這時,氣力才有衰減。
“接著。”
黎淵屈指彈出一粒靈丹,蒼鷹長鳴一聲接住,吞下,平穩滑翔千裡後,方才拍打雙翼,振翅疾行。
不過兩日時間,他就已到了定龍山脈。
“貓真丟了……”
定龍山脈上空,在山脈中盤旋三日之久的蒼鷹頗有些怏怏,黎淵俯瞰群山,心下不免有些痛惜。
他對自家那隻貓崽子著實愛惜,雖然之前已尋找多次,但臨彆之前還是忍不住繞過來再找一找。
可惜三天過去,滿山的鳥獸都被他驚的亂竄,也沒看到那貓崽子的身影。
“罷了。”
良久後,黎淵歎了口氣,蒼鷹如蒙大赦,振翅衝向雲霄,它著實不耐煩在山裡亂逛,如今的它對於那些鳥獸沒有半點興趣。
“呼~”
定龍山脈外某處山林中,秦師仙注視著那隻蒼鷹消失在雲海之中,莫名一歎後消失在原地。
……
……
“高柳縣……”
黎淵緩行於大街小巷中,耳畔儘是攤販叫賣聲。
高柳縣並沒有甚好東西買賣,他卻走的津津有味,多年前他還在鍛兵鋪當學徒時,每次上街都匆匆而過,從沒有心情閒逛。
一彆多年,高柳縣也沒什麼變化,甚至連個熟人都沒了。
昔年與他交好的劉縣丞,城衛軍的幾個統領,早十年就升遷了,以至於一陣閒逛,黎淵居然沒碰到一個熟人。
“我當年還是練功太勤勉了。”
黎淵沒了閒逛的心情,買了些上好的酒肉就向鍛兵鋪而去。
如今的鍛兵鋪已是附近九縣最大的兵器鋪子,原本的駐地擴建了多次,占地頗為不小。
“鍛兵鋪。”
聽著鋪子裡傳來的打鐵聲,黎淵突然有些手癢,積年的老鐵匠,可聞不得鐵與火的味,不自覺的就走到了鍛造房。
他的武功早已練進了骨髓,一舉一動自有韻律,以至於他都走到鍛造房裡,竟也沒誰發現異樣。
“鐵是死的,你也是死的嗎?!”
“打鐵,鍛工第一!”
“力從地起……”
……
剛進鍛造房,熟悉的大嗓門就傳了出來。
一彆多年,張賁年歲已很大了,但因著黎淵之前送來的丹藥,如今筋骨也還健壯。
他訓斥指點了一大通,拿起葫蘆灌了一口冰水,突然‘噗’的一口噴出來:
“黎,黎小子?!”
“老爺子,我來看看您。”
黎淵晃了晃提著的酒肉:“弄兩口?”
“臭小子!”
張賁一把丟下葫蘆,拍著桌子向一乾鐵匠介紹道:
“他就是黎淵,老頭子這輩子教過,最好的鐵匠,不,神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