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香氣馥鬱,酒意深濃,男人們喝酒觀玩美人,薑玉嬛坐在那裡,算是什麼?
堂堂西州刺史薑玳的心中,究竟有多輕這賤個庶出叔叔膝下的薑玉嬛?這無疑也是掉薑家臉麵的事情,薑玳這般行徑,是想掩飾什麼?
這念頭迅速飛過腦海,那邊薑玉嬛看到阿殷,神情微微僵滯,忙抬步走了。
阿殷繼續盤膝而坐,琢磨這些人究竟是在唱哪出。
薑玳的反常舉止就不說了,以定王的性子,哪怕是塞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到跟前,他也未必會眨個眼睛,今日卻同常荀來百裡春胡鬨?剛才內室裡香氣馥鬱,酒氣濃烈,薑玳和常荀怡然自得,定王卻是坐得筆直,與那靡靡氛圍格格不入。
阿殷才不信他是為了薛姬的舞姿而來!
思及近來都督府的大事和那被刺殺的女匪,難道是薛姬與此有關?
諸般猜測繞在心頭,阿殷坐了幾乎有一個時辰,外頭吵吵嚷嚷的,竟又是一堆聲音往隔壁去了。裡麵有些聲音聽著熟悉,像是刺史薑玳和長史高儉言,常荀酒後含糊的聲音被淹沒在雜七雜八的話語裡,也不曉得是真被這些官員圍攻灌醉了,還是假裝的。
阿殷繼續耐心等候,聽隔壁琴音響起,男子粗獷的笑聲偶爾傳來。
直至子時,那夥人才出了內室。
阿殷聽著動靜推門出去,就見女老板引了些壯實的夥計過來,扶著沉醉的薑玳等人離去。前前後後的,竟有五六人之多。官員們之後便是眼神迷離的常荀,他早已沒了平常那副風流貴公子的模樣,沉醉之下連步子都不穩,被兩個侍衛攙扶著,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口中還含糊念著什麼。
隨後便是定王,走路比旁人穩當許多。
也不知是不是廊道裡燈燭光芒的緣故,他的臉上有些泛紅,眼神也不似平常冷厲,反倒有些茫然的沉靜。
他也不用旁人扶,往前走到阿殷身邊時,腳步卻頓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阿殷身上,卻沒說什麼話,手臂像是抬了抬,隨即收回去,“走吧。”
夜風微涼,吹過百裡春的長廊,濃烈的酒氣就在鼻端,阿殷亦步亦趨的走在定王身後,察覺他的身體其實也有些搖擺。樓梯處光線昏暗,前頭有個爛醉的官員腳步不穩險些摔下去,被夥計們抬下了樓梯。
常荀也是搖搖欲墜,被兩個侍衛扶著,跌跌撞撞。
同阿殷一起跟在定王身後的是夏柯,定王吩咐他先去備馬,近處雅間和廳中依舊笑語依約,定王走至樓梯拐角,身子晃了晃,扶在阿殷的肩頭。
他的掌心很燙,想來剛才那一場旖旎盛宴之後,也喝了不少的酒。
阿殷站得穩穩當當,任由定王扶著下了樓梯。夏日的衣衫單薄,那襲侍衛的圓領衫下便是輕薄的中衣,他的掌心裡有繭子,阿殷甚至能察覺掌心摩擦過肩膀的痕跡。
她心裡也咚咚跳了起來。
外頭的馬匹早已備好了,定王卻站在中庭,仰頭望著當空皓月。
沉醉的時候思緒紛亂,從前沒有細想過的許多事隱隱約約浮上心間,雜亂無章,又跳脫荒謬。他的手掌還在阿殷的肩頭,不知為何,從來沒碰過女子的他,在觸碰阿殷時竟覺得很自然,甚至安穩,像是心裡空缺的某處被填滿。
高健挺拔的身子拉了細長的側影,定王低頭,忽然道“陶殷——”
阿殷仰頭看著他,明亮的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廊下的燈籠光影模糊迷離。
少女的容顏極美,這等柔和燈燭之光下,更見瑩潤。可她的眉目卻是明朗的,杏眼裡仿佛藏了笑意,不點而朱的雙唇微抿,瞧著定王半晌不語,便忍不住翹起了唇角,“殿下?”
“我們——”定王猶豫了下,目光鎖在她的臉龐,“我們是不是見過?”
“卑職與殿下當然見過,幾個月前就見過了。”阿殷隻當他是醉了,聞言莞爾。心內卻還是失笑,平常冷肅威儀的定王殿下,居然也會有這樣露出懵懂之態的時候,可真是少見。
外頭夏柯已經備好了馬,返回來迎接定王。
定王即便醉了,行事也不含糊,當即收回了按在阿殷肩頭的手,抬步向外走。心裡那個奇怪的念頭卻還是揮之不去——幾個月前見過麼?他當然記得那個時候,她的身姿在北苑馬球場上飛揚,幾乎能與隋鐵衣比肩。那個場景不知何時落在了他心上,日漸深刻。
可他分明又覺得,他在更早的時候就見過阿殷。
難道是很小的時候見過卻各自不知?或者,是在某個被他遺忘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