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侍衛!
定王遇襲的事情雖不好查,京中關於高妘的謠言卻不算太難,永初帝欽點的那位刑部侍郎沒兩天就查出了結果。
刑部侍郎孟應瀚是孟皇後的兄長,當今孟太師的長子。孟太師年已古稀,曾是三朝宰輔,長女嫁給了柱國公崔家,次女當年嫁入王府,如今成為皇後,府中也是聲名煊赫。他膝下兩個兒子,長子孟應瀚資質平庸,雖有孟皇後和太子的器重,年近五十,也隻居於侍郎之職。倒是次子承襲了父輩的天資,雖隻三十歲的年紀,官職卻已與兄長平齊。
孟應瀚資質既平庸,又心向太子,大張旗鼓的查了一番,結果卻是與高相所查到的完全一致——
謠言出處,是個叫陸貴的人。
陸貴是京中最平常不過的小老百姓,家裡雖有些許資產,他遊手好閒不學無術,這些年坐吃山空,早已將家產變賣殆儘。他既沒有發家的本事,平日便總往賭坊裡鑽,一夜暴富的夢做了許多年,卻隻換來滿身的賭債。這身份原本平淡無奇,蹊蹺的是,他卻是定王府一位統軍石勇的小舅子,最近不知從哪裡賺了筆銀子,竟自換了身行頭大吃大喝起來。
當日高相懷疑謠言出自阿殷,便是從他嘴裡套了話,得知是受石勇指使,才認定猜測。
孟應瀚查到此處,與高相“不謀而合”,當即捉了陸貴審問,陸貴供認不諱,說他是受了姐夫石勇的指使,收人錢財,為人辦事。
刑房裡簽字畫押,因永初帝命定王和高相過問此事,孟應瀚便先將結果報了過去。
定王聞訊,當即命人備了馬車,帶著阿殷前往——兩人傷勢皆未痊愈,車中柔軟,比騎馬更益於傷口恢複。
到得刑房外,高相與高元驍父子二人也是早就到了。
眾人一同進去,孟應瀚行禮完了,便將陸貴的口供呈上,道“下官奉命細查此案,謠言確實是由陸貴散播。陸貴口稱是受石勇指使,他是殿下府中的統領,下官不敢擅自提審,還請殿下明示。”
“這就是孟侍郎勞碌數日的結果?”定王哂笑,將那口供遞給阿殷瞧。
阿殷粗略掃過,這陸貴倒是招認得乾淨,將何時、何處散出謠言寫得明明白白,連同石勇如何囑咐他、給了多少銀兩都供認得清楚。她自知這是攀咬誣賴,也不急著出聲,將那口供遞回給定王,抬頭瞧向對麵高家父子,便見高相往那陸貴走去,高元驍卻正瞧向她,眉目冷峻——
定王是軍旅之人,府中規矩嚴明,那石勇又是統領,若非上司授意,絕不敢私自造謠。
有高妘的諸般哭訴在,高元驍看著證據確鑿的口供,麵色更沉。與阿殷目光相觸時,迅速挪開。
阿殷隻笑了笑,朝定王拱手道“殿下,是否將那人也提來?”
“去吧。”定王頷首,遂朝高相道“令嬡為傳言所擾,又牽係本王與陶殷,本王怕孟侍郎有不察之處,也安排人去探聽消息,結果倒與這口供迥異。”他隨手將那份謄抄的口供捏做一團丟在旁邊的紙簍中,經過高元驍身邊時,卻以極迅捷的手勢抽出他腰間佩劍。
高元驍下意識以為定王要殺人滅口,搶上去想要阻攔,卻見定王劍尖落處,將陸貴的臉抬了起來。
他怔了怔,訕訕的退回到高相身後。
高相麵色不變,道“殿下這是做什麼?”
定王也未理他,隻將劍尖微抬,問道“本王再問你一次,當真是受石勇指使?”
刑房中光線昏暗,周圍皆是森然刑具,因昨日才下了場雨,這會兒便覺悶熱潮濕。陸貴招認前隻受了例行的五杖之罰,此時腰臀疼痛,渾身感官格外敏銳,被這冰寒的劍尖抵著咽喉,當即嚇出了身汗。他定了定神,有恃無恐的抬起那張痞氣臉,對上定王的目光時,卻是悚然一驚。
久在京城廝混,哪能不知殺神之名?
對麵的男人身材高大麵目冷峻,那雙眼睛如萬鈞之刃壓過來,威儀冷厲,令人不敢逼視。仿佛再對視片刻,自己所思所想便會被對方攫取殆儘似的。
陸貴想低頭,卻覺頷下劍尖貼得更緊,當即道“草民……草民不敢……”
心驚膽戰之下,竟自猶豫起來。
外頭阿殷已奉命帶了個滿身襤褸的女人進來。那女人三十餘歲的年紀,做尋常婦人打扮,隻是此時昏迷不醒,衣衫沾著血跡,雙腿軟軟的拖在地上,任由兩個侍衛架過來,兩邊袖口是斑駁血跡,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指甲蓋早已不見蹤跡——顯然是受了重刑。
侍衛將那女人往地上一丟,定王拿劍尖翻起她的麵孔,朝陸貴道“認識嗎?”
壁上油燈微晃,那張臉並未受任何損傷,長得圓潤福氣,隻是雙眼緊閉,眉頭深皺,愈發顯得身上傷痕觸目驚心。
陸貴瞧見那麵孔,赫然變色,立即彆開目光搖頭道“草民不認識,不認識。”他的話音未落,叮的一聲,那把寒光閃閃的劍便深深釘在他麵前的地上,劍柄微顫,每一下都蕩過他鼻尖,寒氣森然。
陸貴嚇得雙股顫動,抬頭對上定王的目光,不寒而栗。
他再愚蠢,也明白定王這是什麼意思——五杖已令他痛楚難當,若那女人身上的刑罰加諸於他……眼前這人是凶名赫赫的殺神,萬千人的性命都視若草芥,他又算得什麼?原本的有恃無恐迅速坍塌,恐懼洶湧漫入心間,他猶豫了片刻,終是低頭——
“草民……認識。”泄氣的聲音,仿佛已放棄了反抗。
旁邊孟應瀚雖不知這女人是什麼身份,卻也知定王此舉是要讓陸貴翻供,當即厲色道“休得油嘴滑舌!”
定王哪容他在此放肆,目光利刃般盯過去,竟自逼得孟應瀚後退了半步。
他再不複初來時的客氣之態,渾身威儀氣勢毫不收斂,如冷厲的劍鋒出鞘,朝孟應瀚質問道“孟侍郎原來是這樣辦案的?京中謠言源頭共有五處,你卻隻查到陸貴一人?五人皆受此婦人指使,你卻無知無覺?父皇信重托付,你卻如此辦案,豈非辜負父皇所托!”盛怒之下,他一腳將陸貴踢翻在地,厲聲道“從實招!”
這一聲厲斥如同驚雷貫耳,陸貴被踢得肩骨斷裂,威儀重壓之下哪還敢油滑作偽,當即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草民不敢隱瞞……”他慌亂之中忍痛跪伏在地,不住磕頭,膽戰心驚,“我是受邱四娘指使去散播謠言,又是聽她的吩咐將事情推給石勇。她,她說隻要瞞過此事,就給我千兩銀子,草民不敢隱瞞,求王爺饒命!”
“混賬!”這回出聲的卻是高相。
他最初便是被陸貴蒙蔽,認定傳言出自定王府,甚至因此與定王言語對峙。如今聽陸貴這般招供,怒不可遏,一把推開要過來勸說的孟應瀚,將陸貴已然重傷的肩頭提起來,怒聲道“此言當真!”
“草民不敢隱瞞,不敢隱瞞。”陸貴又疼又懼,臉色陡變了,“確實是邱四娘教我去散播,當時除了我還有拐子街上的乞頭,他也和我一樣,收了銀子為她辦事,求王爺明察!”他不認識高相,深懼皇家威儀,自然隻朝著定王求饒。
定王冷哼。
高相氣得須發皆顫,猛然將陸貴推開,起身道“先前是微臣失察,冒犯殿下,請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