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侍衛!
阿殷隨高元驍步入茶樓,選了臨街的雅間,將窗戶洞開,便於蔡高能在窗外隨時看清楚動靜。高元驍隻默然看著,等她落座,才道“王妃行事,越來越周全了。放心,大悲寺之後,我便已絕了妄念,不會再做什麼出格的舉動。那晚的話,不過是在試探。”
“高將軍言重了。”阿殷坐得端然,微笑了笑,“高將軍在京中尚有父母兄弟,想必也不會貿然行事。開著窗戶,不過是避嫌罷了。事出緊急,高將軍的時間想必也不寬裕,不如開門見山?”
“還是與從前一樣,不饒彎子。”高元驍待那奉茶的夥計出去,便道“東襄突然出兵,想必王妃也很好奇。”
“當然。”
“此次南下的,是東襄的鎮南王和名將徐煜兄弟。此二人驍勇善戰,在那個時候,曾連克數城,即便定王在北庭與隋彥一同拒守,也沒能將他們攔在關外。北邊有許多重鎮落入東襄人手中,到定王引兵回京勤王時,更是陷落不少,後來全都歸入東襄人手中。所以他們此次出兵,自然是想趁京中有事,奪取北邊城池——”高元驍抬眉,麵目如舊方毅,“我打算自請出戰。此去生死未卜,今日相邀,便是想同王妃道彆。以故人的身份。”
故人二字,他咬得極重。
阿殷想起他前世浴血而來的樣子,終究感慨,道“高將軍這一身功夫,是該在沙場用了,方不辜負。”
“其實大悲寺那晚之後,我曾起過惡念。”高元驍卻話鋒一轉,聲音壓低了些許,“家妹明年春天就要嫁與永安王為妃,我甚至想過扶助他,與定王相抗。後來卻被家父喝止,才徹底息了念頭。家父說定王心性堅毅,英勇有謀,可堪追隨。我既已重重開罪過他,便不抱此奢望。此去北塞,隻是想憑本事掙下軍功,往後也不會再做糾纏。隻是臨行前,還有件事想拜托王妃。”
阿殷詫然,“高將軍請講。”
“家妹自幼被嬌慣,性情驕縱。她對王妃心有不服,先前因鳳凰嶺的事,也心懷不忿,想必王妃也知道。往後若她行事失了分寸,還請王妃網開一麵,不要計較。可否?”
“高將軍這話,聽著怎麼倒像是托付後事?”
高元驍無奈笑了笑,道“戰場之上,誰知道能不能生還。王妃可願答應?”
“若令妹隻是尋常過失,我自不會計較。可若傷及要緊的人……”
“那就請王妃斟酌。隻是若有失禮,還請略看薄麵。”
“那是自然。”阿殷應了。見高元驍沒再說什麼,她便往前靠了靠,道“我也有件事想請教高將軍——那時我在閨中,對京外之事知之甚少。高相熟知邊境戰事,高將軍又消息靈通,可知我父親,究竟是如何戰死?”
“王妃怎麼問起這個?”
“不想重蹈覆轍罷了。”阿殷盯著高元驍,目光灼灼。在常荀離去後不久,她便想到了父親那時的結局。以父親的性子,必定會自請出戰,屆時沙場征伐,誰知會不會有意外?縱然時移世易,代王一係已經坍塌,然而麵對相同的敵人,焉知陶靖不會再次受挫?
戰事提前來臨,這樣要緊的事情,自然要理清緣由,能防則防。
她方才答應高元驍,也是為此。
辭彆高元驍,走出茶樓時,也不過半柱香的功夫。
阿殷依舊往靜安巷裡去,到得家中除了仆婢沒見有人在,也不著急,取筆留了信拿火漆封好,又將特意帶來的一套軟甲擱在桌上,靜候陶靖回家——每逢要緊戰事,皇上點選將領後多會命他們儘快啟程,陶靖若要赴北地,必得回家一趟,取點東西。
而她,就隻想守在家中,送父親出征。
況且有些話,書信未能儘達其意,還需當麵說了才叫人放心。
日頭漸漸偏了,阿殷等了許久,沒聽見有什麼動靜,又不願無功而返,隻在廊下踱步,麵色漸漸焦急。
直至日頭偏西,才見父親陶靖行色匆匆的走來。
見了她,陶靖麵上微喜,想要行禮,已被阿殷攔住,隻問道“你怎麼來了?”
“放心不下父親。”阿殷折身跟他往屋中走,麵含憂色,“父親可是要請命出征?”
“邊地起了烽煙,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今夜就要隨軍出城。阿殷,東襄此次來勢凶猛,不知仗要打到何時,你在京城務必保重。凡事要聽定王殿下安排,不可像從前那般莽撞。”陶靖久在金匱,已視沙場征伐為理所應當之務。隻是放心不下女兒,側頭同她叮囑了好些話,待瞧見桌上的錦盒信封,才詫異道“這是?”
“盒中是一套軟甲,我特地幫父親找的。雖然笨重,父親還是要隨時穿著,免被刀槍所傷。”
陶靖展顏,“果真是女兒知我。軟甲我必隨時穿著,你在京城安心就是。”
“嗯!”阿殷抬眼望著父親,擔憂而不舍,“明年咱們還要去看娘親,父親要早日歸來!這信父親可留著路上再看,女兒有很要緊的話,父親務必聽我的勸。”她依舊如從前般拉著陶靖到桌邊坐下,說了自覺緊要之處,勸他在外務必珍重,不可冒進等等。
陶靖雖覺她囉嗦,依舊鄭重應了,自屋中取了幾樣要緊物事,當夜便隨軍出發。
此次出征,除了陶靖外,另有兩名太子推薦的武將,並韓相推薦的監軍。
常荀能做的也隻有此事,待得眾將離去,便在府中靜候定王歸來。
三日之後,定王回京。
他進城後沒有任何耽擱,騎著黒獅子穿過朱雀長街,直入宮禁麵聖。
永初帝這幾日為了北邊戰事,十分傷神。東宮雖多有名儒教導,於戰事精通者卻寥寥可數。太子的庸碌在平常尚不明顯,在此要緊關頭,便愈發明顯起來——在這種時候,永初帝便格外思念定王玄素。雖說父子自幼疏離,然而從當年的墨城之戰,到西洲剿匪,乃至徹查薑家和劍門的事情,定王雖沒有東宮那樣的輔者如雲,每件事卻都辦得乾淨利落,叫他極為省心。
尤其北邊的東襄,當年定王曾與之交戰,對手正是此次南下的鎮南王,於對方戰術打法,乃至行軍風格,都比旁人清楚許多。
是以定王入宮之後,永初帝粗粗問了幾句賑災的事,便將話題引向了北邊戰事。
父子二人在西暖閣中對著一副地形圖談論將近兩個時辰,永初帝才放定王去德音殿中看望謹貴妃。
德音殿比之去時更富麗堂皇了許多,雖說外頭宮牆雕梁因顧忌謹貴妃身體而未翻新,裡頭的陳設卻截然不同。從院中四時花卉、金鳥銅獸,至殿中的桌椅器物,俱都換了一番。加之裡頭新增了一波宮人,走進去時,比從前熱鬨貴麗許多。
正殿中,謹貴妃正在看隋麗華習字。
姑侄二人素來親近,隋麗華又極會哄謹妃高興,此時雖是練字,卻不時有笑聲傳來。
定王進去問安時,謹貴妃含笑轉過身來,氣色比從前好了許多。
見是定王,她似喜出望外,緩步走來將他扶起端詳。後頭隋麗華亦跟著過來問候。
定王衝隋麗華點點頭,卻又扶著謹貴妃坐定,又端然行了大禮,道“母妃晉封之日,兒臣未能親至,隻能在此時恭賀。看母妃氣色,亦比從前好了許多。”
“麗華常在這裡逗我高興,當然要好很多。”謹貴妃招手叫隋麗華坐到身邊來,“難為她一個妙齡的姑娘,卻要陪我在這枯燥的宮室裡打發時光,這份孝心,旁人可比不得。我近來病勢好轉不少,沒少她的功勞,細算起來,還須給她記頭功。”
旁邊隋麗華坐在謹貴妃身邊,隻是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