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襄的事與她無關,想來回京後又遇到什麼。
阿殷遂問道“昨日殿下回城後,可曾遇到什麼?”
魏清想了想,如實答道“殿下回城之後立即入宮麵聖,末將等在外等候,倒不知是否遇到什麼事。”
難道是在宮裡遇阻,因永初帝而生惱?可定王固然心性冷淡,卻也不是隨便拿人撒氣的。那麼——
“除了麵聖,可曾遇見什麼人?”
她問得這樣細,顯然是有頗要緊的事情。魏清不敢怠慢,道“殿下進宮後,末將一直在外等候。後來從宮人處探得消息,說殿下去德音殿中給貴妃娘娘問安。對了,出宮的時候,是殿下跟隋二姑娘一起。”
“隋二姑娘?”阿殷立時警覺。
魏清還記得昨晚宮城外的那場景。他也算定王府中數得上號的人物,在府中年歲又久,自然聽說過隋二姑娘從前愛纏著殿下的事情,昨晚那情景……魏清尷尬的笑了笑,卻也不敢隱瞞,隻是道“隋二姑娘跟著殿下出來,說了幾句話。殿下便先急匆匆獨自回府,吩咐末將帶人送隋二姑娘回去。”
昨夜定王的表現著實可疑,又數次欲言又止,想來,很可能就是隋麗華弄鬼了。
阿殷沉吟片刻,便吩咐魏清去將隋麗華請來,隻說是有些話要對證,不許說是奉何人之命。
魏清趕往隋府,先是拜見隋夫人,後說王府中有事想請隋麗華去一趟,煩勞隋麗華同行。
隋麗華昨夜眼睜睜看著定王縱馬絕塵,原本心中憤懣,聽得此事,立時猜得與此有關。遂求得隋夫人允準,要去王府,隋夫人自然順了她的心意,叮囑她路上注意保暖,早去早回。
出府後,隋麗華又同魏清探問,聽說是有話要對證,愈發肯定了猜測,於是心情甚好,踴躍而來。
入府後直奔客廳,隋麗華腳步輕盈,待得見到廳中隻有阿殷一人時,才收了笑意——
“怎麼隻有你?定王表哥呢?”
“我記得那日延慶殿中,殿下就曾教過二姑娘,既然喚他表哥,就該喚我一聲表嫂。哪怕二姑娘不肯親近,也該依禮稱我一聲殿下,莫非二姑娘沒學過這禮數?”阿殷麵色不善,揮手令魏清出去闔上屋門,將手中把玩的匕首擱在桌上,轉身朝隋麗華走過去。
兩人年歲相當,阿殷卻身材高挑修長,加之因習武而英姿勃勃,那襲華貴的飛鸞錦服穿在身上,格外挺拔明練。
隋麗華眼看她步步逼近,卻是嗤笑道“你也當得起殿下二字?”
她從前雖未跟阿殷交往過,卻也知道臨陽郡主府上那位庶女,地位尷尬又默默無聞,委實微賤。而今陶靖固然高升,臨陽郡主卻已然敗落身死,比起戰功赫赫的隋家伯府,陶家著實難入她的眼中。這樣一個女子居於側妃之位,嫁的還是隋麗華苦求不得的定王表哥,她哪裡能服?
阿殷先前對她這態度不做計較,無非是懶得動,今日既特意招來,豈會放任?
“這事自有皇上與禮部定奪。二姑娘既然不通禮數,不如我便叫府中嬤嬤過來,教習一番?”
“你敢!”
“麵見王妃而不行禮,口不擇言以下犯上,你說我敢不敢?”
阿殷站得筆直,兩道目光壓向隋麗華,從前的隨和笑意儘失,容色冷肅。
隋麗華愕然對上她的目光,不知為何,忽覺心中發虛。
不知道是不是在定王府待久了的緣故,眼前這華服女人的身上,竟漸漸有了定王的些許氣度。
隋麗華氣勢稍弱,卻不肯低頭,張嘴似是要反駁。
阿殷卻沒耐心費唇舌,揚聲道“如意,叫進來。”語聲落處,屋門吱呀作響,如意帶著王府兩位嬤嬤進來,恭敬行禮。那兩位嬤嬤的麵容隋麗華自然認得,是從前隋夫人特意從定王府請過去教習她禮儀的,性情格外嚴苛,且極得隋夫人敬重。
隋麗華心下微驚,對上阿殷的目光,覺出其中冷厲。
她終究不敢叫隋夫人知道此事,強壓不忿,屈身行禮,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咬出,“拜見殿下。”
阿殷也未叫她起身,示意如意和嬤嬤出去,往後退了兩步,坐在狐皮方椅中。
“免禮——”她將隋麗華漲紅的臉看得分明,“今日請二姑娘過來,是有事相詢。聽聞昨夜二姑娘隨殿下出宮時,曾跟殿下說了些話,不知能否說給我聽聽?”
“哼。”隋麗華幾乎是從鼻中冷嗤。
阿殷麵色更沉,語氣中添了輕蔑,“敢做不敢當?”
“誰敢做不敢當!”隋麗華心高氣傲,本就對阿殷不忿,哪裡受得住這態度,當即道“又不是我做了虧心事,說便說!那日我在街上經過,看到你跟高相府上的高元驍同入茶樓說話,前後有小半個時辰。你既以王府側妃自居,豈不知男女有彆,該當避嫌?似你這等品行,做著苟且的事,哪裡配做這側妃?早就聽聞高元驍對你糾纏不清,誰知是不是趁著表哥不在行齷齪的事,我便如實告訴表哥,又有什麼錯!”
果真是她!
阿殷那日行事坦蕩,誰知隋麗華竟會是如此汙蔑言辭?
盛怒之下,猛然起身挪步,不待隋麗華反應過來,已然扼住她的咽喉,“如實?你可知空口汙蔑,也是重罪!”
隋麗華哪料阿殷竟然會動手,還來勢如此迅捷?
她以將門之女自居,此時卻被阿殷輕而易舉製住,屈辱之下,臉色更紅,怒道“難道我說錯了!”
“你在母妃身邊做功夫,與我無關。但是若想對殿下言語挑撥,勸你早些死了這條心!”阿殷手腕微壓,迫得隋麗華不得不矮身。她幾乎是居高臨下的姿勢,低頭冷聲道“殿下昨夜已將經過與我道明。下回想弄鬼,拜托換個手段!”
說罷,手腕乍鬆,隋麗華雙腿微屈,險些跪在阿殷腳下。
表哥竟然如實告訴她了?
方才的屈辱暫時拋在腦後,隋麗華怔怔的盯著阿殷,方才的傲然態度霎時消失殆儘。她即便知道表哥對這女人格外不同,可按表哥的冷厲性情,這女人即便水性楊花,他也不計較,甚至還反過去告訴她?今日,還放任這女人氣勢洶洶的清算,這般羞辱?
心亂如麻,如墜冰窖。
隋麗華站起身,極力按住想哭的衝動,咬牙道“今日之辱,我必定稟明姑姑!”
“儘管去。”阿殷目中竟自浮起冷笑,“我等著!如意——送客。”
說罷,再不看隋麗華一眼,自偏門離去。
走出許久,阿殷臉上的冷笑才儘數收斂,代之以陰沉。
昨夜定王那般態度,難道是真聽信了隋麗華之言,疑心於她?
越想越惱,阿殷一改往日挑燈等定王回來的習慣,用過晚飯後,便早早沐浴就寢。
至夜,定王陪著永初帝議了數個時辰的東襄戰事,回到王府的靜照堂時,夜色已深。
屋中燈火稍見昏暗,定王入內脫去外氅,如常轉入裡間,卻見裡頭燈火更暗。如意行禮似有話回稟,定王擺手,往前幾步走入帳中,就見阿殷已然睡了,背對著他,聽見腳步聲也沒半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