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侍衛!
此處離先前紮好的營寨不遠,定王當即率眾回營,請陶靖進了議事廳。
阿殷為父親歸來而喜悅,這一路疾馳未能儘興說話,此時顧不上疲憊,亦隨同入廳。軍中營帳雖紮得牢固,終究比不得屋宅,雖能遮風擋雨,卻無法禦寒保暖。北地的初春如冬日般寒冷,金烏西沉之後,夜風掠起,即便人在帳內,也覺手腳冰涼。
兩側的火盆暖意融融,阿殷靠過去烤火,坐在蒲團上歇息。
正麵的地形圖邊,卻圍著定王、陶靖、常荀、偏將彭春及監軍等人。
那副圖是定王臨行前從京中兵部調來的檀城內輿圖,上麵標注著城內街道、水道、地勢高低及城中布防,算是極珍貴保密的東西。陶靖先前曾作為副將守城,對檀城的了解最深,自檀城被奪後,他也在藏身其中,趁夜觀察徐耿的布防,於內裡各城門守衛之強弱、軍資之分布,刺探頗多。
此時就著輿圖詳細說給定王,徐耿在城中的安排,便是一目了然。
這樣的消息於定王而言,自是如虎添翼,當即與眾人商議,過後該從何處攻城,何處虛何處實等事。直至夜色漸深,軍中晚飯早已造好,眾人激戰半日後饑腸轆轆,定王才令眾人散開各自用飯,歇半個時辰再來議事。偏將、監軍等人奉命裡去,常荀因臂上受了點箭傷,自回營帳去,將原先粗粗包紮的傷口重新敷藥。
定王卻是看向陶靖,“關於檀城的事,還有些事想請教嶽父,到我帳中敘話如何?”
“殿下請。”陶靖拱手相隨,阿殷也收回目光,噙著笑跟過去。
帳內飯食已備,特地擺了張方桌在中間,三麵放上蒲團。隻是軍中嚴禁帶酒,隻好以茶相佐。
三人皆是勞累饑餓,先吃些飯菜墊著肚子,令腹中充實溫暖些,陶靖才抬眉道“殿下想問的,是不是陳博?”
“棄城而逃是重罪,父皇下令嚴懲,但是各處都未發現陳博的蹤跡。嶽父可知他的下落?”
“檀城易守難攻,當日東襄大軍圍困,內外消息不通,確實處境艱難。卻也未到守不住的地步。”陶靖擱下碗筷,麵上難掩憤然,“陳博此人,雖居於高位,靠的是什麼,殿下想必也清楚。論兵書上的謀略,他確實頭頭是道,然而真到了戰時,卻膽氣不足。他棄城而逃時,必定思慮過後果,那幾日他的神情行事,確實與平常不同。徐煜兄弟打進來時,我帶著重傷往附近民宅逃脫藏身,孟博被捉,其他將士或戰死或被擒,處境都不好。殿下沒能在城外發現他的蹤跡,我在城內也沒見到他,想必,如今他已在徐煜身邊了。”
“徐煜?”定王眸色更沉,“棄城投靠東襄,他好大的膽子!”
陶靖也是眉目沉肅,“陳博雖居高位,在京中卻隻有妻妾數人,連子嗣都沒有,自然少後顧之憂。殿下可知,徐煜身邊的監軍是誰?”
這消息定王倒不清楚。
雙方交戰,人馬將領的消息都容易刺探,唯這藏在營帳深處不露臉的監軍,外人極難得見。
哪怕先前阿殷和常荀捉來的那幾個東襄士兵,也都隻知主將,不知監軍身份。
定王覺出其中蹊蹺,亦停了筷箸,“是誰?”
“陳博的舅舅。”陶靖瞧見定王臉上陡然現出的詫異,歎道“起初我也沒想到,後來聽到徐耿與副將的閒談,在檀城內查探對方監軍身份和陳博身世,才發現端倪。陳博的母親是東襄人,當時我大魏與東襄尚未交惡,他母親隨東襄的商隊南下,嫁給了泰州一處鏢局的鏢師。後來鏢師喪命,他母親病死,陳博因為自幼學武,又讀過兵書,通過武舉入仕。再往後殿下也知道,此人善於處事,升遷極快,這回被東宮器重,來到檀城。”
阿殷聞言,忍不住道“東宮舉薦前,難道就沒查過?”
“查也無用。”定王側頭瞧著她,“東宮親近的多是文官,這回想在武事上做功夫,就有些捉襟見肘。何況陳博在朝堂這些年,確實立了不少功勞,官至高位。他母親早已亡故,又不算東襄的要緊人物,誰會在意?”
“是啊。”陶靖頷首,“誰會想到,當年那東襄女人會有個成器的弟弟,成了南征軍的監軍。那邊必定也查探過檀城守將的身份,才會在久攻不下之後,想出這樣的主意。用人不當加上這等巧合,唉!”
那陳博本就不是堅決勇武之人,那等困境中,會被對方遊說投靠過去,也不算太過意外。
氣氛一時凝滯,半晌,定王才冷聲道“拿下檀城後繼續西進,必要活捉陳博!”
直到次日後晌,阿殷才算是逮到機會,同陶靖單獨說話。
從昨日陶靖歸來,他就一直與定王議事,昨晚議事到三更,今晨早起後繼續。聽說定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安插了二十名侍衛入城,陶靖當即大喜,與眾人議定攻城策略之後,便由定王設法傳遞消息入內,常荀和彭春自去安排備戰的事,陶靖暫時得空,被阿殷拖回營帳當中。
帳內雖無酒水,卻有熱茶,阿殷今晨出巡時射了幾隻野味回來,如今做出來,就盛在粗碗之中。
陶靖舉筷細嚼,瞧著女兒戎裝打扮,沉毅的臉上終究露出柔和,“戰事凶險,怎麼又冒撞跟過來了?”
“哪裡冒撞?女兒雖不能領軍打仗,卻也有不少可做的事情。”
“可你畢竟是王妃。”
“王妃難道就不能出來了?”阿殷笑著給他斟茶,“父親不知道,聽說檀城失守後我有多擔心。哥哥在京城有表哥照應,還要準備春試,我留在府中也無事可做,所以……嘿嘿。檀城裡都是東襄的兵馬,父親怎麼藏身的?”
陶靖一笑,便將當日如何遁入民宅,躲過東襄士兵的搜捕。如何熬過最初的傷勢,而後探聽消息。如何趁著城門洞開之際逃出的事說來。
阿殷懸著的心總算放下,這夜睡得格外香甜。
經兩日修整後,十五那日的醜時,定王趁著深濃夜色,東襄西側的援軍沉睡之際,揮兵攻城。
堅固的城牆守衛下,攻城十分艱難。陶靖率領三千兵馬在東門強攻,趁著陰天無月,在深濃夜色中高聲呐喊壯威,連綿高呼之中,聞之竟似有萬人之眾。因上回定王率兵險些攻破東門,徐耿在這邊的防守最為嚴密,夜色中看不清敵方陣勢,亂箭放出去,也不知是否能攔住對方,急調兵馬來援救。
北城門外,安靜得隻有風聲呼嘯。
熊熊火把固然能將近處照得亮如白晝,也難瞧見遠處如墨夜色中的動靜。
二十餘名潛伏的侍衛都是定王府中精銳,身手出眾之外,最善掩藏行蹤,悄無聲息的行事。
東側的震天呐喊搖動這邊衛軍的心神,負責守衛北門的小將登樓遠望,凝神待敵。卻未料暗夜中有人幽靈般靠近城門,猝不及防的發起攻勢,在守軍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打開城門。
哨箭竄入空中,綻出明亮的信號。
一裡外無聲潛伏的軍士立時如離弦之箭竄出,奔騰而來。
城門的守軍立時湧過來意欲閉門,然而逼仄的空間之內,湧入再多的人也是無用。城門被人把持,東襄士兵難以近身,不過片刻,騎兵的震耳呐喊洶湧而來,率先衝破城門馳入。步兵隨後而至,在城門處與東襄人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