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荀覺得意外,“這麼快就想姑姑了?上月咱們還去過。”
“姑姑在觀裡住著,沒人陪伴,既然都來了這裡,我想多去看她。”如鬆仰著小腦袋,頗含期待——常蘭芝昔日也曾育有一子,卻因太子玄仁謀逆而被賜死,為此傷心許久。後來常荀帶著如鬆去觀中看她,兩人不知怎麼投了緣,常蘭芝喜歡如鬆的活潑誌氣,如鬆也喜歡常蘭芝的寬仁溫柔,倒能常說到一處去,令常蘭芝開懷不少。
常荀繼續揉他的腦袋,“看完了姑姑,咱們再去附近的玄真觀。”
玄真觀裡住著被赦免出宮,奉旨修道的秦姝。
如鬆笑得更加開心,“好!”
圍獵到了今日幾近尾聲,如鬆跟在常荀身後,射箭都格外用心。
他的馬是玄素特意挑的,身材比之尋常的馬矮小些,性格也溫馴。最初由旁人帶著如鬆騎馬,時間長了,那馬認得主子,便成為如鬆的坐騎。今日朝中名將雲集,他這孩子自然算不上什麼,不過是跟在後麵湊個熱鬨,卻還是撿漏射著了兩隻野兔,高興許久。
到得最後,軍士們將獵物清算,奪得三甲的分彆是竇玄、樊勝、高元驍。
前兩者都是成名的老將,舞刀弄槍和弓馬射獵的身手在京中數一數二,高元驍畢竟是後起之秀,曾在禁軍供職,卻從未在狩獵場中嶄露頭角過。他的勝出卻叫人多少有些意外,愈發圍攏過去恭喜道賀,連同高相都受了許多恭維。
玄素聽得軍士稟報,也覺意外,帶著阿殷親自過去瞧了瞧,數量自然勝出,所獵的還有不少猛禽,戰果頗豐。
還真是當得起三甲。
高元驍今日戎裝在身,背上箭筒未空,手中弓箭據說是他親手所製,又沉又勁。他先前入宮中複命時是在殿中,雖則有了邊將應有的氣勢,麵容變化卻不甚明顯。而今秋陽之下將他容貌照得分明,瞧著比從前黝黑了許多,邊塞風沙砥礪,臉頰亦隨之粗糙,胡須未剃乾淨,帶些許滄桑,卻比從前更見穩重——據報他到任後治軍嚴明,練兵也格外嚴格,泰州守軍的麵貌,已是煥然一新。
玄素在他跟前立馬,眼中頗含讚許,“高將軍進益倒快。泰州邊境安穩,軍紀肅然,多賴你的功勞。”
“微臣為皇上效命,自當儘心竭力!”高元驍抱拳,頭頂盔纓隨風而動。
玄素遂道“高將軍戍守邊境功勞甚高,朕該額外加些賞賜。你難得回京,可有想要的?”年輕的帝王立馬笑問,慣穿的墨色織金外袍在秋風中鼓蕩,金冠束發,佩劍在腰,秋日驕陽下英氣勃發,少了從前的冷肅,更添英武之姿。
高元驍迎著他的目光,更加恭敬,“微臣不敢居功。”
——他確實是不敢居功。帝後二人感情和睦,恐怕從前的許多事也已心知肚明,他前世將阿殷困在院中,令她錯失良機,被擒斬首,此生還曾在西洲癡纏,心思未改。在泰州的冷月中回想前事,確實頗多魯莽失禮之處,皇上那樣愛重阿殷,皇權在握的時候能不計較從前的過失,還予他高官尊位,已然是寬宏大量了。
玄素倒沒聽阿殷說過高元驍當年的惡事,見他這般恭敬,還以為高元驍隻是顧忌從前對阿殷的癡纏。
那他就更得寬宏一些了,免得這高元驍成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擔心他挾私報複。
君臣二人立馬相對,旁邊永安王越眾而出,笑道“高將軍高官厚祿,高相也是朝堂砥柱,府中什麼都不缺,就缺件喜事。皇兄不如就賞賜個體麵,賞個體麵婚事吧。”
“哦?”玄素來了興致。
永安王是高元驍的妹夫,性格溫和仁善,鮮少出風頭,今日既然提及,必有緣故。
高元驍微微汗顏,道“臣這次從泰州回來,曾帶回一女,已征得家父同意,願娶她為婦。”
“既是如此,想必此女風采出眾。朕便按永安王所言,為你賜婚,成婚當日即由禮部頒誥命文書。”
高元驍一笑,當即謝恩,未敢再多說。
再怎麼風采出眾,又如何比得上陶家那抹麗色?前世今生,為之驚豔著迷,為之輾轉反側,為之念念不忘的,不過一人而已。然伊人已陪伴帝王身側,如日月輝映,他這凡夫俗子是絕不敢再癡想的了。好在天地浩瀚,人間萬裡,留在邊塞重地,為百姓、為家國,還有許多事情值得他用心費神,足可建功立業。娶個人伴在身側,也隻是不願再令老父擔憂而已。娶妻生子,並肩戍邊,朝夕陪伴,凡俗的生活,也無非如此。
不能摘取天上明月,便擇人間珍珠。這一生中,又豈是事事都能如意的?
成王敗寇,情不由人,高元驍已經想通了,便再無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