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火蒙塵!
當蒼玄將那投湖的姑娘從湖中救起之時,那姑娘早已沒有了生命的跡象,一切誠然如月橘說的那般,這是一個注定要在酉時八刻死去的女子。
九玥看著蒼玄已經白的失了血色的麵龐,和被冰冷的湖水給浸濕的衣裳,隻覺一陣心虛。
這就好比,有人告訴你,前邊有個坑,彆走!然而你偏不信,非要走上一走,結果人家為了讓你相信前邊確實有個坑,索性在你跟前直接掉坑裡了,然後你才恍然大悟道,坑果然是好坑,人果真是好人……卻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個為自己以身試坑之人才好……
俗話說,滴水之恩,我們應當湧泉相報,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可是這試坑之情,她總不能跳坑相報吧?兩人都落坑裡,黃土一埋,然後成就一段無比淒美的千古佳話……?九玥總是覺著,淒跟美之間並沒有多大的乾係,人們之所以覺得淒慘也能淒出美來,主要還是因為淒慘的是彆人。
你若是敢為我跳坑,你就得有從坑裡出來的本事,要不你就是傻,要不你就是以為我傻。若是你傻,我並不認為自己會愛上一個傻子,若是你以為我傻,那麼根據你對我如此不了解這點,足以說明還是你傻,所以結論同上。
當然,我並不認為自己會愛上一個傻子,和我最終會不會愛上一個傻子,這又是兩件不相乾的事情……
蒼玄自然不是傻子,可是他現在也隻是一個普通人,普通人在寒冬臘月裡跳了冰湖,通常都是要生病的。
九玥此生最怕虧欠彆人,當一個姑娘覺得自己無以為報時,約莫都是以身相許。
可是她已經許過了……莫不是,她得為他開枝散葉……?想到這裡,九玥的臉上又是一陣緋紅,急忙打斷了自己的思緒,不讓自己繼續再胡思亂想下去,再想下去可不知得想到什麼地方。
孩童的哭喊聲引來了街市上的許多熱心人,男女老少都有,此刻皆是圍在那投湖的啞女身旁紛紛搖頭歎息。
九玥從圍觀之人的口中得知,啞女名叫雨蟬,是宛城中一家麵館老板的女兒,老板姓盧,已年過五旬,是個老實人,而雨蟬也並非是天生的啞巴,之所以口不能言,乃是前月裡突如其來的一場怪病所致,說來也是讓人惋惜,這雨蟬從前不僅不是啞巴,其聲輕柔,如玉如鈴,說起話來仿若黃鶯出穀,鳶啼鳳鳴,且還天生擁有一副讓宛城裡的秋娘都妒忌的好嗓子,不僅能說,更能唱。
按說,窮人家的兒女,多是不識字的,但是不知為何雨蟬卻是識得,也沒人曉得她究竟是如何識得,都道說雨蟬的爹爹或許曾經是個文化人,才能在市井中教出一個氣質這般好的姑娘來。
雨蟬的娘親走得早,所以雨蟬從小跟她的爹爹兩人,一直是相依為命,是個非常懂事且勤快的姑娘,而且因為雨蟬嘴巴很甜,周圍的鄰居也大都很喜歡她,雨蟬從小便愛哼哼詞曲小調,卻沒曾想,初初長成一個溫婉少女時,便已是唱起曲子來這番的千般柔情,萬般動人。
雨蟬有一副好嗓子,唱個什麼都總有個自己的味道,完全不需要那絲竹樂器做點綴,清婉之音,不飾雕琢已縛人心,恰是清水出芙蕖,時而淺吟低唱,潺潺如流水,時而哀怨縹緲,綿綿如蠶絲,尤其是唱那以蘇墨的詞來編的曲子,更是儘得其中真味,仿佛還帶了絲迷人的醉意。
雨蟬不是歌姬,卻更勝歌姬,隻不過雨蟬唱得比那些歌姬更隨性些,她在劈柴時唱、燒火時唱、打豬草時也唱。
久而久之雨蟬便是名聲在外,惹得許多人去麵館吃麵,都隻是為了來聽雨蟬偶爾興致來時唱的那麼一兩嗓子,倒是紅火了小麵館的生意,好似那麵館不像麵館,倒是如同城中的茶樓酒肆一般。
無奈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要不怎麼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呢?雨蟬實則算不上有才,卻也因其清雅的氣質,絕佳的歌喉惹出了禍端。
紈絝子弟們最是愛惹風流債,信奉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流隻為貧,鬥雞走狗,提籠架鳥,娼樓楚館,極儘享樂之能事,比得就是個誰比誰玩得更瘋,誰懷裡的姑娘最嬌媚,誰玩出的花樣最是新鮮。
閒來無事,膩了脂粉氣的公子哥們,偶爾也會調戲調戲良家婦女,倒是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且通常發展趨勢都是你情我願的,不幸被調戲了的姑娘,多是做著他日裡能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黃粱美夢,看不真切彼此門第與身份之間隔著的,那不可跨越的巨大溝渠,或許是看見了也假裝著看不見,畢竟溝渠一直都在,從未做任何隱藏。
姑娘們事後發現自己被玩弄,基本都會幽怨自己當初的盲目,不曾看得清楚,才使得自己一顆真心錯付,淒淒艾艾的好一番,感歎著世間情為何物?再慘一些,被占了清白身子,挨不過去的,隻有將眼一閉,心一橫,輕易了卻自己如紙般輕薄的生命。
姑娘們開始閉著眼愛,最後閉著眼死,她們假裝看不見的可不僅是那橫著的溝渠,而是吾之蜜糖,實乃仍舊是吾之砒霜。
可是這件事兒落在雨蟬身上,就不止是蜜糖砒霜這麼簡單的事情了,因為覬覦雨蟬的公子哥太多,就不再隻是負心薄情這樣的簡單戲碼,畢竟能將小曲唱得這麼出色的‘良家婦女’,實在太少,可說是宛城之內再無第二,就像那煙花樓裡的花魁,雨蟬一時間也成了良家姑娘中的清魁。
雖說雨蟬的長相實屬清淡,與美色這個詞幾乎沾不到什麼邊,臉蛋勉強算個小家碧玉吧,她還不愛打扮,不過窮人家的女兒,迫於生計,拋頭露麵是常事,將來即使嫁人,也不會嫌她這個。
許是也因了雨蟬這份不加修飾的清淡,讓那些成天混在脂粉堆裡的公子哥們覺得格外新鮮,聽曲子在花樓裡一樣能聽,隻是樓裡的姑娘們都太聽話,不如雨蟬身上的這份不可褻瀆之感來得刺激有趣。
公子哥們熱衷打賭,自詡都是聲色場上多金風雅的偏偏公子,風月之事自是手到擒來,沒有理由拿不下一個沒見過世麵的窮丫頭,於是輪著番的上場,就賭誰能將這雨蟬的芳心俘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