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咎聽到“陸離”這兩個字,剛剛勾起的嘴角又扯下去,他放下朱筆,看著葉蓁蓁“你來找朕,就是為了他?”
“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說呢?陸離是罪臣,這次正好有個千載難逢戴罪立功的好機會,他是你的親戚,有好事情,朕自然要想著他些。”紀無咎答道。他也想明白了,反正隻要把陸離趕出皇宮,葉蓁蓁見不到陸離,慢慢地,心也就收回來了。既如此,他也用不著做太絕。這次把陸離扔進軍營,有葉雷霆提攜著,保證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那小子武功比他都高,在戰場上更是不可能吃虧的。打完仗,再給他加官晉爵,順手幫他牽個媒,皆大歡喜,多好。
“可他是陸將軍的獨子,父子兩人同時上戰場不太好吧?”葉蓁蓁皺眉道。
一見葉蓁蓁擔心陸離,紀無咎心中湧起一股怒氣,他沉聲說道“‘文死諫,武死戰’。既是武將世家,為國儘忠是他們的本分,有什麼不好的?”
“道理雖如此,皇上這話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皇後,莫要再氣朕了,你先回去。”
葉蓁蓁卻雙膝一屈,跪在地上,她抬頭直直地看向他“請皇上收回成命。”
紀無咎緊握著拳,沉著一張臉看著地上的人。夫妻之間,平起平坐,葉蓁蓁從來不需要跪他。這是她第一次向他下跪,為了陸離。
陸離陸離,又是陸離!
“請皇上收回成命。”葉蓁蓁又說了一句。
嘭!紀無咎一拳砸在案上。他的目光因怒氣而染上一絲瘋狂,額角隱現著青筋。他本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然而在麵對葉蓁蓁時,卻總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請皇上——”
“出去!”紀無咎出聲打斷她。
葉蓁蓁跪在地上不動。
“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皇上——”
“蓁蓁,這次如果你覺得朕過分,那麼朕要告訴你,朕還有許多過分的手段,單看你要哪一種。”紀無咎笑得陰冷,笑容中又湧動著一絲苦澀。
“遵旨。”葉蓁蓁站起身,低頭退了出去。
眼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紀無咎不自覺地伸手捂住心口,神情落寞。
春寒料峭,冷月如霜。
葉蓁蓁站在寬敞的庭院中,仰頭看著湛藍幽遠的天空中掛著的那一輪明月。在月光的輝映下,萬千星辰都暗淡了光芒。天河像一條薄而透明的輕紗,橫跨整個星穹,仿若在一塊鑲銀嵌寶的深藍色絲緞上用玉簪輕輕劃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感覺到突然有人從身後將她擁進懷中,葉蓁蓁並未掙紮和回頭,而是淡淡地叫了一聲“皇上。”
“嗯。”紀無咎的臉緊貼著葉蓁蓁的鬢發,低低地答了一聲。他閉眼,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葉蓁蓁的氣息,扣在她腰上的手臂不自覺地緊了緊。
葉蓁蓁聞到了淡淡的酒氣,便知道紀無咎今晚又喝酒了。明日要為三軍壯行,今夜少不得與武將們一番聚飲。葉蓁蓁問道“皇上,您醉了?”
“沒。”
“我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解釋一下,不管你信不信。”
“皇後請講。”
葉蓁蓁歎了口氣,說道“我和陸離從未有過任何私情。”
紀無咎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明。
“我本以為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釋,清者自清,但是皇上你好像越想越多。我和陸離確實自小一起長大,也經常一起玩耍,兄妹的情分擺在那裡,自然要比旁人親上一些,但——這證明不了什麼。皇上,您能相信我嗎?”
紀無咎輕輕蹭著她的臉頰,親昵說道“隻要你願意說,朕就信。”
“還有,今日之事,我也是受舅母所托。兒行千裡母擔憂,何況又是去打仗,所以……”
“蓁蓁,今日朕說的也是氣話。陸離身手了得,不會有事。更何況,有葉雷霆在,也不會允許陸將軍的獨子出什麼意外。”
葉蓁蓁知道紀無咎心意已決,無人能改,便不再勸。況且紀無咎說的也有道理。她隻願這場戰爭能早一些結束,大家平安無事最好。
“蓁蓁,進去吧,外麵涼。”紀無咎說著,拉著葉蓁蓁的手走進坤寧宮。
他們一進坤寧宮便暖氣撲麵。葉蓁蓁搓了兩把臉,在外麵被凍得冰涼的臉也漸漸暖起來,不複蒼白,反而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她由著素月幫她褪去披風,隻穿著一身大紅色繡著彩鳳的襖裙,衣物貼身,雖有些厚,卻遮不住她曼妙的身材。她接過素風端來的茶,喝了一口,抬頭一看,發現紀無咎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一個宮女早已把茶捧到他麵前,他卻遲遲未接。
果真還是喝得有些多,呆頭呆腦的,葉蓁蓁想。她端著自己的茶,對紀無咎笑道“皇上請用茶吧。”
紀無咎聽到此話,依然沒接那宮女的茶,而是走到葉蓁蓁麵前,托起她的手,低頭就著她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淺碧色的茶水浸過他淡粉色的唇,倒顯得賞心悅目。
雖然在喝茶,然而自始至終,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她看,目光閃亮,又有些熱烈,似兩團幽火。
他抬起頭,咽下茶水,喉嚨處發出一種吞咽的響動,葉蓁蓁聽得清清楚楚。
紀無咎發現,明明喝了茶,他卻感覺更加口乾舌燥了。
氣氛有些詭異。葉蓁蓁總覺得這樣的紀無咎不大正常。她醒過神來,想招呼人幫他就寢,卻發現室內早已隻剩他們二人。
紀無咎拿過她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然後,他抓著她的手覆在自己臉龐上,輕輕地摩挲著,目光繾綣而迷離,嘴唇微勾,眼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葉蓁蓁在這種事情上向來缺乏覺悟,她覺得紀無咎應是喝醉了要撒酒瘋,便叫道“來人,伺候皇上更衣。”
沒有人來。素月早已放下簾子關好門。她守在門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紀無咎拉著葉蓁蓁坐在床上,他鉤著葉蓁蓁的肩膀,虛攬著她,側過頭,湊到她耳畔,壓低聲音說道“蓁蓁,你疼我一疼吧。”他的嗓音喑啞,帶著一點溫軟的哀求。
他說話間,嘴唇若有若無地擦到她的耳垂,癢得她抬手蹭了蹭。葉蓁蓁從未聽過紀無咎如此說話,簡直就像是,平日裡殺氣十足的一隻野獸,突然把爪子一收,撒起嬌來。
這個……
對待醉鬼,葉蓁蓁也有些無奈。而且要命的是,聽他如此軟語溫聲地說話,她竟然有一絲心軟。
紀無咎拉著她的手,突然把她拽進懷裡。他的氣息依然不穩,臉上湧起的潮紅尚未退卻,額頭還掛著大顆的汗珠。他低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對著她的鼻尖,眼睛看進她的眼睛裡。他認真地說道“蓁蓁,以後我隻對你一人好,可好?”
葉蓁蓁從他懷中爬起來,跪坐在他身邊,歪著頭問道“你是皇帝,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聖旨,對不對?”
紀無咎捉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笑道“君無戲言。”
葉蓁蓁低頭看著兩人牢牢扣在一起的手,說道“其實,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
“我也以為你討厭我。”
“我本來就——”
葉蓁蓁的話沒說完,紀無咎突然撲過去把她按在床上,堵住了她的嘴。他含著她的嘴唇用力吮吻了一會兒,慢慢地親吻已變得如春雨般細密。
紀無咎捧著她的臉,雙唇輕輕摩擦著她的唇角,放軟語氣說道“蓁蓁,彆討厭我。”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