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了這麼多陣法,他的神念詭算之法,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鍛煉和增強。
這是難能可貴的機會。
若是放在平時,墨畫可沒這麼多靈墨,這麼多陣媒,這麼多空閒,能神識全開,肆無忌禪地畫這麼多陣法。
等於說,屠先生是在「自費」,供自己練陣法。
不僅提供場地,提供陣圖,提供材料,甚至還把自己關押起來,好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來畫陣法。
這麼一想,墨畫竟覺得賺了。
他差一點就以為,這屠先生是個「大好人」了。
而且,屠先生等會,可能還要做更大的「好人」—”
墨畫歇了一會,打坐冥想,恢複了一下神識,而後檢查了一下全部陣法,並試著點亮了一下,陣紋通連,華光溢彩,靈力流動沒有絲毫阻滯。
確認無誤後,墨畫點了點頭,就盤腿坐在原地,滿懷期待地等著屠先生。
過了一會,後背隱隱發寒,仿佛有什麼陰森的東西過來了。
墨畫眼睛一亮,連忙轉過頭去,果然見到了死白臉,又瘦又長,吊死鬼一般模樣的屠先生。
墨畫起身,很有禮貌地拱手道:「屠先生,我畫完了。」
屠先生微微頜首,而後抬起頭,將整片宏偉峭壁之上,紋路交織,密密麻麻,不但一筆一畫,工整嚴謹,如刀工匠斧,無絲毫錯謬,且流光溢彩,於繁複中孕育無儘華美的大陣陣法,儘收眼底,難掩心底的震撼。
「屠先生—」
「屠先生?」
墨畫喊了兩遍,屠先生這才回過神來,緩緩轉過頭,看向墨畫。
墨畫問道:「這些陣法,我都畫完了,大陣的陣樞,您能教我麼?」
墨畫的眼中,含著期盼,充滿了清澈的求知欲。
屠先生目光微凝,頜首道:「可以。」
之後他還是說了那句,「你隨我來」,便轉身離開。
墨畫難掩欣喜之情,跟在屠先生身後,沿著三麵峭壁,鮮血河流,走進一間密室,來到一麵牆壁前。
屠先生故技重施,以手掌為印,化出血色,融了牆壁,露出一條血肉通道。
而後他準備繼續往裡走,可剛邁步,又收了回來,轉過頭看向墨畫,目光微露忌禪,拂手自墨畫麵前一揮。
墨畫隻覺得眼前一晃,便充斥著血色,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聽不到了。
墨畫心裡清楚,這是屠先生提防他,害怕他記著路。
「跟著我走。」
一道聲音,傳入墨畫的識海,但這應該不是聲音,更像是「神識傳訊」。
與此同時,墨畫眼前,出現了一條血絲,似乎在為墨畫引路。
墨畫就隻能跟著血絲,一步步往前走。
走著走著,周遭的氣息陡然一變。
墨畫便發覺腳下軟軟的,黏黏的,似乎踩在新鮮的肉上,鼻尖繚繞著一股腥味,還有濃烈的血氣,有點令人惡心。
一直向前走,氣氛越來越壓抑,不知走了多久,血絲消失。
周圍陣法的氣息,也越來越強烈。
壓抑感也幾乎到了極致。
甚至冥冥之中,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心臟搏動感,讓人喘不過氣來。
「到了。」
屠先生陰冷的聲音道,而後解了墨畫的封印。
所有被遮蔽掉的感官,同一時間,全部恢複。各種陰森,冰冷,恐懼,絕望,獰,哀求,痛苦的感受和情緒,如大海一般洶湧而來,瞬間將墨畫淹沒。
墨畫緩緩睜開雙眼,瞳孔猛然一縮,
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地獄」的深處。
瑜兒曾經的那句話,又浮現在了他的耳邊:
「有很多人要死—」
「血要流到河裡,骨頭要鋪成高樓,人肉要築成城池,要全都連起來—
眼前的一切,就是這些話,最生動的呈現。
這是一座,血腥恐怖的血肉城池。
鮮血流淌,如護城河一般。
城牆由累累白骨建成,血肉堆砌,將一切連成一體。
骷髏頭上,點著鬼火,城牆之上,有一張張死去的人臉浮現,充斥著悲苦與絕望,構成了血肉煉獄的底色。
墨畫渾身冰冷,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驚恐,隻覺得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邪神」這個概念,在他的心裡,也漸漸有了更現實的印象。
屠先生默默看著墨畫,並未說話,而是讓墨畫自行消化,眼前這一幕帶來的血腥,惡心,震撼和驚恐等情緒。
許久之後,屠先生才緩緩道:
「這荒天血祭大陣,你還想學麼?」
墨畫的臉上,先是恐懼,後是蒼白,而後是證失神,末了他看著眼前殺孽深重的血肉城池,神情頹唐,搖了搖頭:
「我我不想學了—
屠先生冷笑道:「你就這點器量?」
墨畫臉色一白,而後似乎是被激怒了,情緒有些失控道:
「你你們這得殺多少人——我是陣師,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然後呢?」屠先生目光陰冷,逼視墨畫,「魔道殺人,你們正道,就不殺人了麼?」
「我—」
「孤山的墓葬,你去過了吧,裡麵的場景,你看到了沒?」
墨畫緊咬著嘴唇,臉色更是煞白。
屠先生道:「孤山那裡,死的人不多麼?那麼大一個礦坑,數以十萬計的散修,就這麼被坑殺,被活埋了,這不是在殺人麼?」
「這還是你看到的,你看不到的地方,大世家大豪門壟斷,剝削,欺壓乃至進一步壓榨,殘殺散修的事,放眼天下,比比皆是。甚至此時此刻,就在源源不斷地發生。」
「然後呢,有人理會麼?」
「剝削者,一生榮華富貴,受苦者,至死無人問津。」
「人若卑微,則命如草芥。你是散修出身,應該深有體會。」
墨畫神色痛苦。
屠先生看著墨畫,沉默片刻,語氣放緩:
「這個世間,本就是如此,一將功成萬骨枯,你若要成功,若要求道,就要踩在彆人的屍骨上,一步步向上爬。」
「任何猶豫,軟弱,迷茫,仿徨,善良,都會成為你的弱點,都會把你拉向失敗的深淵,讓你泯然眾人,淪為彆人的牛馬和芻狗。」
「成仙之路,屍骸累累。」
「不剝削彆人,哪來的資源修道?」
「不欺壓彆人,又如何成為人上人?」
「這一點上,正道和魔道,其實都是一樣的,隻不過正道偽善,巧立名目,
自我掩飾。而魔道直率,行事坦蕩,不自欺欺人。」
「正邪並無不同。邪亦是正,正亦是邪。」
「等你真正身居高位,境界高絕,居高臨下之時,你就會知道,什麼叫眾生如蟻,彆人的命,根本不是命,隻是你成就大道的基石。」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既然是‘芻狗」,是生是死,又何足道哉?」
「若有需要,屠萬生,又有何妨?」
墨畫神情震動,臉色不斷變換,仿佛世界觀都被「顛覆」,而一點點崩塌了。
屠先生看在眼裡,頗為滿意,對墨畫道:
「你隨我來,我帶你看看,這世間超凡脫俗,血肉化神,真正無上玄妙的陣法·.」
墨畫原本迷茫掙紮的眼中,漸漸流露出渴望,泛著異樣的光彩,似乎是被屠先生的話引誘,近乎本能地,亦步亦趨,跟在了屠先生的身後,踩著萬人的血肉戶骨,走向了血肉城池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