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當凶神了。
把瑜兒當他神主了!
靈機一動間,墨畫當即陰冷一笑。
這聲笑,含著三分詭異,三分魔性,三分神性,還有一分天真與頑劣。
這不是人的笑容,而是“神明”的冷笑。
而後墨畫一個閃身,從邪神像的頭頂離開,再出現時,已經到了白骨王座之上。
墨畫用手掐著瑜兒的脖子,嘴角掛著神明莫測的笑容,居高臨下,含著神明對人的戲謔,對屠先生道:
“你的神主降臨了。”
“但祂現在在我手裡。”
“祂的肉胎是生是死,也全在本尊一念之間……”
屠先生咬牙,不敢確定真假,也不敢輕舉妄動,隻目光凝重,問墨畫道: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墨畫不能不答,但也不能亂答,索性嘴角掛著神秘的冷笑,反問屠先生:
“你的主人,誕生自何處?”
神人說話,點到為止,剩下的要靠自己的悟性來理解。
屠先生神情微變,當即心道:
神主誕生自……無儘大荒的淵藪……
這尊太虛門的凶神,特意提了這一句,莫非意味著,祂也來自蠻荒淵藪,是與大荒之主同本同源的某尊神明?
屠先生心中一凜,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若非如此,這尊凶神,為何處處與神主作對,又為何對神主的計劃,如此了解?
屠先生心中緊張。
他是神主的仆人,得神主賜福,若是一般的修士,哪怕是洞虛,他都未必會有多畏懼。
但眼前這築基小鬼的肉身中,寄宿的可是一尊神明。
而且,還是與神主頗有淵源的凶神。
屠先生看向墨畫的目光之中,便多了幾分敬畏,甚至不太敢直視墨畫的眼睛。
他目光微沉,問墨畫:“你究竟有何目的?”
墨畫神情冷漠:“你不配知道。”
這句話頗具神明的威嚴,屠先生聽聞之後,有一瞬間的卑怯。
這是“奴性”深重的邪神走狗,麵對神明近乎本能的反應。
神明的事,隻需要虔誠地遵從神主的旨意行事便好。
神明不說,你不該問,更不敢問。
但屠先生不是一般的奴仆。
而且,他活得太久了,心思多,猜疑心也重,不過片刻,就察覺出了一絲異常,目光警惕地看著墨畫。
墨畫看到屠先生這個目光,心頭微跳,料想他可能是懷疑自己了。
屠先生若真起了疑心,就不好“控製”了。
之後事情的發展,也可能會脫離自己的預期。
墨畫神情鎮定,目光微閃,漸漸深邃,看著屠先生,仿佛要將他看穿一樣。
而後墨畫,摩挲著瑜兒的臉頰,一臉詭異和得意:
“大荒之主,挑了這孩子做神胎,我豈會不知?”
“你當初為了避因果,讓境界低微的蔣老大,劫了這神胎,結果事情出了紕漏,這具神胎竟被一個路過的,默默無聞的小修士給救了……”
“你不會以為,這一切都是巧合吧?”
“你猜,是誰救了這具神胎?”
屠先生目光微縮,看著墨畫。
“你應該能猜到吧……”墨畫目光炯炯,饒有趣味地看著屠先生,“沒錯,是我,親自救下了神胎。”
“之後,我又混入了太虛門……”
“上官家為了保神胎的安寧,免他受噩夢侵擾,也將其送入了太虛門,而恰好……就送到了我的身旁。”
“換言之,這近十年來,你的‘神主’,是在我的身邊長大的。”
“他聽我的話,受我的照顧,與我同吃同住,他的噩夢是我驅散的,妖魔是我吞掉的,便是一些邪神的神骸,也是我親自斬去的……”
“除此之外,璧山魔窟,萬妖穀,血色漁村,胭脂舟,龍王廟……全是我在暗中下的手。”
“我動用你神主的權柄,讓無數妖魔,進犯神胎的夢魘。在神胎受夢境困擾,陷入極大凶險,孤苦無援之時,我再出手,將這些妖魔邪祟,一一斬殺……”
“從頭至尾,這一切因果,所有的事端,全都在我的謀劃之中。”
“這具神胎,也視我為至親之人。”
“現在,你的神主真身,就降臨在這神胎之中,祂與神胎一體。換言之,祂也會視我為‘親人’。或許現在祂剛出生,與我還有點陌生,但神胎的本能在這,因果在這,隻要我悉心調教,早晚有一日,祂會淪落在我的股掌之中……”
“而一旦,你的神主,完全信任了我,受我掌控……”
墨畫淺淺一笑,後麵的話沒說。
屠先生瞬間遍體生寒。
他的心中豁然開朗,此前的一切疑團,全都解開了。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這尊“凶神”的陰謀!
從一開始,一切的一切,全都在祂的算計之中,所有的幕後黑手,全都是祂。
而凶神的載體,就是眼前這個不起眼的築基小修士。
難怪……
難怪他為什麼,無論怎麼查,怎麼算,卻隻覺迷霧一片,撲朔迷離,一點線索沒有。
他推算的是神明,自然覺得恐怖,無從下手。
而他要查的人,又隻是一個卑微的築基小鬼,自然很容易就忽視掉了。
任他再縝密,再挖空心思,也決計不可能想到,將一尊神明,與一隻築基小鬼,這兩重身份聯係在一起。
而這築基小鬼……不,這尊太虛凶神,早已料到了一切,並不惜以神明之身入局,去接近神主複生的“神胎”,其心思縝密,圖謀深遠,當真可怕至極。
眼前這一切,全都在這“凶神”的掌控之中。
屠先生心中惶恐,後怕不已。
墨畫見屠先生,被自己“鎮”住了,也真信了自己的這一番話,暗自鬆了口氣。
乾學州界的很多事,隻不過是他順藤摸瓜,加上一些機緣巧合,連蒙帶騙,誤打誤撞才一步步,發展到現在這個模樣的,哪裡是他能算出來的?
他要真能算這麼精準,布局這麼深遠,這荒天血祭大陣,在啟動之前,就被他一鍋給端了。
這屠先生,也早就被他給“算”死了。
不過天機因果這種事,有時候就憑一張嘴,你會說能說,還能自圓其說,那就算你厲害。
至少屠先生看樣子是信了。
不隻是信了,他看向墨畫的目光,已經帶了一絲“恐懼”了,似乎生怕墨畫未卜先知,早已料到當下的情況,甚至已經提前給他布置好“死局”了。
修為不如人,哪怕是死,也還能死個明白。
但若天機因果算力不如人,有時候即便是死,也不知是怎麼死的。
屠先生心中生出了,對墨畫這尊“神明”的惶恐。
見時機到位了,屠先生的心防也有了鬆動,墨畫心頭一跳,當即一臉莊嚴肅穆,如“神棍”一般道:
“歸順於我,跪下,我可免你一死。”
甚至,這番話裡,墨畫還摻雜了一絲絲“道心種魔”的手法。
屠先生眉頭緊皺,內心在“砍死墨畫”,和“向墨畫下跪”之間徘徊不定。他的信仰,也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
隻可惜,境界懸殊太大了。
這縷“道心種魔”,隻有一丁點蠱惑之力,哪怕種在對什麼的畏懼和信仰裡,也無法篡改屠先生本身的意誌。
就在屠先生猶豫糾結,舉棋不定,內心屢次反複,不知該如何抉擇的時候。
大殿之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而後數股極強的修為氣息,傳了進來。
羽化!
墨畫臉色微變,心道不好。
而受這些強大修為氣息的乾擾,屠先生也回過神,神念從墨畫微弱的“道心種魔”中,清醒了過來。
很快,氣息越來越近。
大殿的門被強橫的力道震開,一行修士走了進來。
為首是三個羽化。
上官家的叛徒,上官望。
陰屍穀的羽化老魔。
還有魔劍門的羽化劍奴。
加上羽化境的屠先生,邪神一方四位最強大的魔道羽化,此時此刻,全都聚首在了這大殿之中。
墨畫心底微微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