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沉悶,片刻後,魔劍門老者緩緩道:
“要先想辦法,將神主奪回來。絕不能讓他,落入乾學勢力手裡,甚至,他若一直跟那個叫墨畫的神胎待在一起,也很危險……”
“當此之時,應儘棄前嫌,我等魔道,勠力同心。”
眾人神色平靜,心思各異,但都沒有異議。
在場之人,都是羽化境的老魔頭,或曾是大世家的實權長老,眼中隻有“利益”,不會將一時的嫌隙爭端,放在眼裡。
哪怕剛才,還為了奪取神主,而打死打活。但現在形勢一變,幾人自然也會不計前嫌地聯手。
“好。”屠先生點頭。
陰屍穀羽化問道:“屠先生,接下來有何打算?”
屠先生漠然道:“我等是魔道,魔道行事,自然隻有一個字……殺!”
“雖然出了些意外,與我等的計劃有了偏差,但神主的確已經降臨,此事毋庸置疑。”
“我們隻需要,繼續推進原本的計劃便是……”
屠先生目光一冷,“全力擴張血祭大陣,連橫合縱,完成封鎖,而後強攻乾學州界,製造大量殺戮。”
“殺的人越多,殺孽越重,大陣越強。”
“一旦攻破乾學州界,占據乾龍山靈礦,這整片天地,都會成為邪念的溫床,血色遮天蔽地……”
“屆時,神主必然會歸位。”
“當然,在此之前,我也會用荒天血祭大陣的迷宮陣樞,來不斷定位神主的位置,儘早將神主奪回來。”
陰屍穀羽化頷首:“若攻陷了乾學州界,我要煉一座屍城,用金剛門,龍鼎宗這些煉體宗門的屍體,來養我的金屍。”
魔劍門老者也目光渴切:
“我要建一座劍奴山,在太虛三山的門庭之上來建,借那座乾學第一古宗門的劍道氣運,養我魔劍門的上古魔劍。”
屠先生點頭,“好。”
上官望目光微冷,“我要……做上官家的家主,締造一個魔道世家。”
屠先生也點頭,“這是自然。”
商量妥當,四尊羽化又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轉身離開了雁落山,重新走向荒天血祭大陣的深處。
他們準備繼續催動大陣,完成未竟的魔道霸業。
若是事成,他們便建成了千秋萬古的魔道基業。
哪怕事情敗了,他們也可借血祭大陣,繼續造下大量殺孽,從乾學州界啃下一大塊血肉。
哪怕血祭大陣最終被毀,他們這幾個羽化,也可抽身離去,憑借已有的經驗,將這一整套血祭的流程,在整個修界推而廣之,讓天下蒼生,都能感受到神主帶來的絕望和恐懼……
神主暫時離開了,但早晚會回來。
欲行魔道大業,道路必是曲折的,前途肯定是黑暗的。
眾人心中沉浸在雄圖野心之中。
可剛走了幾步,屠先生目光微凝,忽而察覺到什麼,問道:
“乾學那邊,為什麼突然沒動靜了?”
“他們都撤了。”魔劍門老者道。
“撤了?”屠先生瞳孔一縮,嗅到了一縷不尋常的氣味,“為什麼會撤?”
陰屍穀羽化冷笑,“一群道廷司屍位素餐的鷹犬,正道宗門被養壞了的豬狗,這等生死戰局,心生畏懼,再正常不過。”
“無名無利,他們才會屍位素餐,一旦利益相關,道廷司也會是瘋狗。”屠先生搖頭,“荒天血祭大陣,動搖的是他們的基業,他們絕不可能因畏懼,而放任不管,這裡麵,定有些古怪……”
陰屍穀羽化目光冰冷,“乾學那邊,要有大動作?他們想一鼓作氣,將我們一網打儘?”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屠先生皺眉,神情有一絲忌憚,“可不要小看……乾學州界那些老不死的‘老祖’們,他們可是各宗門世家真正的底蘊,心思謀劃,深不可測……”
“那……”
屠先生忽而心中一跳,沉聲道:“讓所有魔門弟子,堅守不出……”
屠先生目光微顫,“我要再去查一些東西……”
……
乾學州界,觀劍樓。
一眾洞虛老祖,看著氣勢磅礴的血祭大陣,看著天邊奔騰不休的滔天血海,仍舊眉頭緊皺。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仍舊風平浪靜,我們到底為何要撤離血祭大陣?”
“這是司徒真人的囑咐。”
“司徒真人是否真的還是‘司徒真人’?有沒有可能,他已經被汙染了,我們全都中了邪神的詭計?”
“邪神是神念上的存在,擅蠱惑人心,不得不防……”
“除惡務儘,戰機不可貽誤。”
“邪神是否真正被斬殺,被製伏都不可知,此時貿然廝殺,不是上策。”
“我等數千年,乃至上萬年基業在此,不可冒險。”
“正因萬年基業在此,才應當趁早將這群魔道餘孽圍剿,徹底消滅邪道大陣這個毒瘤,以免養毒為患,讓事態發展到不可控製的地步。”
“血祭大陣再不破,損失更大,死的修士更多,道廷問責下來,我等沒法交代。”
有洞虛老祖冷笑,“道廷恐怕,巴不得我乾學州界出天大的簍子,他剛好借機把手伸進來……”
“噤聲,此言勿論。”
“邪神之事,玄虛縹緲,難窺究竟,此事看來,隻有等司徒真人醒來,再問個究竟了……”
“隻能如此了……”
……
觀劍樓的大殿中,稍稍安靜了些。
眾洞虛老祖憂心如焚,但還是麵沉如水地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閉目養神的洞虛老祖,紛紛睜開眼眸,看向躺在七星陣中的司徒真人。
他們感知到了一股氣機。
元神重傷,沉睡了許久的司徒真人終於醒了,並緩緩睜開了眼。
一直在主持玄天北鬥七星陣,壓製血祭大陣,並分出一縷星光,滋養司徒真人元神的荀老先生,也微微鬆了口氣。
司徒真人的臉色仍舊蒼白如紙,但眼眸中,已經有了一縷神采。
時間緊張,一眾老祖稍稍寒暄幾句,便問起了最關鍵的事:
“司徒真人,邪神夢魘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邪神真胎究竟如何了?”
“為何我乾學修士,非要離開血祭大陣不可?”
“夢魘之中……”司徒真人剛想開口,忽而心頭猛地一震,反應了過來,意識到決不能將墨畫這孩子的事說出來。
墨畫的存在,還有他碾殺妖魔,生吞邪神的事,都太過駭人了。
若非親眼所見,司徒真人都不敢相信。
這種事一旦說出來,必會引起驚世駭俗的震動,對墨畫來說,非但不是好事,可能還是“大災”。
絕不能說!
不說墨畫身上的種種大因果,便是他對自己救命的恩德,這種事就不能說出口。
司徒真人麵色躊躇。
一眾洞虛老祖,紛紛目光微沉,意識到司徒真人有難言之隱,或者說,他定然是有什麼秘密“不可告人”。
眾人的目光,便有些深邃。
司徒真人一時如芒在背,但也隻能硬著頭皮道:
“邪神的事,暫時解決了,但撤離血祭大陣的事……此事另有因果……”
“什麼因果?”有洞虛老祖追問。
司徒真人搖頭,苦澀道:“暫時……還不能說。”
因為時間倉促,墨畫也沒告訴他。
而且,這事若真有秘密,墨畫肯定也不能說出口,否則會泄露了天機。
眾人皺眉。
他們看出來了,此事司徒真人其實也不明就裡。
便有一些此前反對撤離血祭大陣的洞虛老祖,麵露譏諷,淡淡道:
“也就是說,司徒真人,你自己也說不清原因,就讓我們撤了?”
司徒真人有些難堪,但還是道:
“這裡的因果,我雖說不清,但卻是一定要撤的,不然恐怕有……極嚴重的後果……”
墨畫跟他說的時候,神色凝重,顯然此事非同小可。
司徒真人不知為何,對墨畫有一股謎之信任。
有洞虛冷笑,“正魔之戰,涉及州界生死,乾學氣運,萬千蒼生。說不清的因果,豈能作為憑據?”
“若非如此,我等此前一鼓作氣,此時說不定,已然攻破了血祭大陣,徹底消弭了這魔道大劫,何至於像現在這般錯失良機?”
也有洞虛點頭道:“此時再想攻進去,更不知要死多少弟子的性命。”
“若坐視不理,放任血祭大陣運轉,同樣要死不知多少修士。”
“錯失了良機,此時是攻是守,都很被動。”
“若釀成了大禍,後果不堪設想。”斷金門的洞虛老祖也冷笑著附和。
司徒真人一時覺得壓力如山般巨大,可“墨畫”的事,他又說不出口。
便在此時,他忽然想起了墨畫用的太虛神念劍訣,意識到了什麼,轉頭看向了太虛門的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察覺到了司徒真人的這道目光,心頭一跳,瞬間明白了。
墨畫……
這句話,真是墨畫傳出來的?!
這種大戰之下,進退決策,關乎戰局勝負,萬千修士生死的大事,他一個築基,也敢讓司徒真人傳話做決定?
他可真敢!
可他為什麼敢?
荀老先生眉頭緊鎖,忽而心頭一顫,隻覺得周身陰冷至極,連忙放眼,看向遠處的血祭大陣。
大陣還是一片血色,看著跟之前沒什麼兩樣。
但天地之間如三九嚴寒,肅殺一片。
因果視覺之中,仿佛有萬千猙獰的魂魄在嘶吼,在咆哮,在掙紮,在恐懼,無邊的陰雲鋪天蓋地,凝成生死的漩渦,如同九幽煉獄倒懸,浮現於天邊。
這是對“死”的恐懼。
這是無數“死亡”帶來的深寒。
荀老先生的骨頭開始打顫,皮膚發麻,一股寒意深入骨髓,令他幾乎窒息。
他能隱隱預感到……
一場令天地色變,九幽現世的驚天大殺孽,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