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獵手!
廊柱的照燈打在下著雨的路麵上,拉美夫從車上下來。邁開的步子輕輕地點過積了水的管道前沿。
黑得發亮的皮鞋踩踏在厚重的水泥板上,留下了濕漉漉的腳印。
雕刻在牆壁的字樣在射燈下浮現出九個大字鏡像區特彆警備部。
酒氣逐漸上頭,視線中的長廊歪歪斜斜的,拉美夫不由得依靠在牆壁上緩一緩。
整棟大樓非常的安靜,他可以推測得出來,多米諾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把入侵者搞定。
——
雨幕中。
通行站領隊的全息身形在刹那間消失了,警備隊員隻顧著把注意力放在目標身上,卻沒有看清對方與自己的上司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遠處,輪胎在與地麵的摩擦下,發出刺耳的響聲。沉重的車身轟然撞破了街道旁的護欄,樓轍搶先一步,抱著波段淩安穩地落了地。
他們被團團包圍了。
多米諾注視著抱團的入侵者,那名男性的生命能量異常地流暢,是完全足夠應對在場的每一個人的。
曆史總是相似的。
1922年,年僅19歲的英國人埃裡克·布萊爾來到了下緬甸的毛淡棉服役,而他的真實身份卻是一名印度皇家警察。這份工作時常讓他感到非常的焦慮。當時殖民地的反歐洲情緒非常地強烈,雖然民眾沒有發起什麼像樣的群體事件,但年僅十九歲的布萊爾可受不了天天被百姓揶揄嘲笑。
某日清晨,他接到了一通電話,說是有一頭發情的大象在市民集中的街區橫衝直撞,特此想尋求一下當地警察的幫助。布萊爾不知所措,沒有多想,他拿起一把小口徑步槍就出門了。
抵達現場的時候,他發現這頭大象看起來很棘手。它四處破壞,不僅夷平了一座竹屋,還踩死了百姓飼養的家禽,掀翻了好幾個水果攤,更糟糕的是,它還在不知不覺中踩死了一個印度人。儘管如此,布萊爾還是不想射殺大象,他知道手頭的武器威力似乎不太夠。然而形式似乎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身後簇擁著一大批信任自己的當地人,如果自己不能立刻處理掉這個棘手家夥的話,那麼他在當地人心中的地位顯然會大打折扣。
很像吧。多米諾望著眼前的全息世界“大象”,內心陷入了思想的洪流中。現在,他手上的武器似乎也不太夠,但沒有辦法,他是這裡的領隊,跟隨在身後的端口護衛士都期盼著他能夠立刻解決對方。
“你很像一個優等品。”多米諾停頓了一下,“有些事情我搞不明白,未曾踏足過這裡的人類在進入的過程中都存在著身體的不良反應。可令人意外的是,這樣的不良反應好像並沒有在你身上出現。”
“然後呢?”樓轍說。
“我猜你是一個雞頭,一個帶有劣質基因的雞頭。”多米諾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照理來說,地麵世界的人類基因組經過大規模的去甲基化和再甲基化過程,會發生dna的重編程,而這樣做的目標是為了產生具有發育潛能的新個體。此外,餘下大概百分之10左右的未被甲基化區域,應該攜帶有階級界限的功能。
但眼前這個家夥好像並不畏懼全息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身體上調節基因表達與關閉的鏈條受到了自身疾病的影響失效了。
“是的,我是個雞頭。”樓轍毫不避諱。
“為你的人生感到遺憾。在全息世界,帶有劣質基因的人類實驗體除了用來進行樣本比對實驗外,沒有任何的價值,比狗還不如。”多米諾想了想,接著說,“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的生命在全息世界裡廉價至極——廉價到什麼地步呢,廉價到我們都不想動手殺掉你的地步。”
葉片上的水珠落在了粗糙的地麵。樓轍收緊了拳頭。
“雖然你在人類區可能是優等品,但來到這裡,你應該明確自己的定位。我猜,你又想依靠全息世界的基因技術來拯救那條幾乎卑賤的性命吧。”
多米諾的雙手插在了胸前。他要的就是這種感覺,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等到對方失控的時候,再借助端口護衛士的力量一舉把他消滅。
一旁的端口護衛士仿佛也能明白其中的意味,發出了咯吱咯吱的笑聲。
“也許你覺得自己很拉風,但是在我們眼裡,你就是兩個劣質人類結合後誕下的廢物。傻瓜,珍惜你在全息世界最後的時光吧,很快,你就會在一流的警備隊麵前被擰成麻花。全息世界沒有墓地,腐化在這裡,可太符合雞頭的下場了。”
還沒等到多米諾說完,耳邊又傳來了一陣譏諷的笑聲。
波段淩抽了抽他的衣袖,但樓轍沒有任何反應。
他低著頭,散落的劉海遮住了眼睛。樓轍突然咧了一下嘴角,抬起頭的瞬間,可以看到眼底泛出的紅光。
天上與地下都是雨,雨之外是無邊的殺意。
“就算你生氣了也沒有用,這可不是你的領地。一個雞頭,不,是兩隻可悲物種結合後誕下的雞頭,很快就會在這裡死去,真叫人惋惜。”多米諾第一次如此細致地組織著語言,“也許,他們本身更糟糕,在孩子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雙雙暴斃。”
“住口!”波段淩對著這個沒有顧慮的家夥喊道,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在鏡像區,多米諾是僅次於拉美夫的警署副隊長,一般的逮捕行動都會由他負責。
他先前聯係過拉美夫,那時候他還在酒吧,被酒精麻痹的身體有些迷迷糊糊。這也正常,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全息化,拉美夫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特例。
他追求真實的獵殺快感,正因為如此,他拒絕全息化,那種由數據模擬的假體反射令他不屑。這種反應就跟他的性格一樣,他不喜歡被催促做任何事,所以多米諾總是會在情況發生的那一刻,身先士卒。
“今天,全息世界的全息人馬上就要給卑劣的生物狠狠地上上一課。”綠色的電池筒版身軀熄滅了最靈敏的操作係統,另外一名站在多米諾身後的端口安全員附和道,“讓你們記起誰才是你們真正的造物主呢!”
語言中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意味,域安全員發出了冷笑。
“很好,現在我連殺戮的借口都懶得編造了。你們可以侮辱我,但如果你們侮辱我的父親與母親的話,那麼就都得死。”
巨大環形城市的鏡像玻璃,可以清晰地映照男孩的身影。
多米諾仿佛看到了大象失控的前兆。他突然很想開槍了,如果不做些什麼的話,也許他也會被象蹄一腳踩死。
入侵者變得高大,八方彙聚的雨幕從天際墜落開來,隨後在無形推力的作用下往外部排開。
等到多米諾再次把目光回到那個站著的人類身上時,他掏出的武器對準著樓轍所在的位置瞄準了起來。
“我有義務在這裡消滅裡,全——息世界暫時——,甚至永遠都不會歡迎來自地麵世界的人類。”他對著眼前的一切下了最後的通告。結結巴巴的模樣就好像在走神時,被班主任點了名一樣。
“那就讓我為你奏響一首隻屬於你的天界安魂曲。”說這話的時候,多米諾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恐懼,炯炯有神的目光宛如明月。
“人類,看來你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處境?彆惹我發笑了。”
樓轍岔開了雙腿,濕透的長褲被夜風吹得颯颯晃動,但即便如此,身體也依然感覺不到冷。
厚重的掌心搭在了波段淩的頭顱“我一會就回來接你。”
波段淩的目光有些擔憂,她挽起了樓轍的手臂,但他還是掙脫了。
還沒熄滅的車燈前,擺動的雨刷正清理著鏡麵上的水漬。
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像月光中飄落的銀屑,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畏懼,是的。作為一名全息人,他畏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