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可以跟殘念發生共情。換做是自己的話,應該也舍不得開口吧,作為父母,雖然老潘德壓根沒有當過,但至少還是當過一名孩子的,能夠獲得生父的認可,真的是沒有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換個角度想,你這家夥的人生看起來也沒有那麼糟糕。”
大道上閃著霓虹,霓虹下是布滿整個城市的信號光纖,他們像遊蛇一般彼此纏繞,直到交織的拐角處,才不得不分開。
猛然踩踏的油門,讓身後躺著的男孩差點摔了出去。就全當是對糟糕人生的妒忌吧,老潘德找了一個看似合理的借口,蒙混了過去。
第二天。
從擁堵的巷口照進來的光侵入了房間。不高的圍牆上站著討食的麻雀。
老潘德捧了一盆熱水,正準備給樓轍擦洗下身子。
“又發燒了,如果波段淩在的話,一定會打死我的。”
他擰了一下毛巾,輕輕地擦拭著他的臉龐以及額頭。
這裡並不是他在廢品區中心的那個家,而是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租賃的平房。
陽光從煙灰渲染過的格柵天窗透下來,天窗中央有半平米被換成了硬隔板,粗大的信息電纜從背靠的牆壁穿過了另一側的牆壁。剝落的乳膠漆讓整個空間看起來臟兮兮的。記憶床墊旁布滿了醫用酒精,繃帶以及一些可以補充葡萄糖的飲料。
“接下來,該擦拭一下身子了。”
布滿鱗片的手托住了他的脊背。
整個背部布滿了類似血管一樣的紋路,大概是之前戰鬥中,過度調用波導所產生了後遺症吧。
當粗魯的男人將料理一個病人的所有事項完成後,便靠在牆壁上,掏出了煙來。
“確實,在這種時候,有個女孩,真的太重要了。”
暈開的煙霧緩緩地飄散,他不知道得等多久,自己的兄弟才能醒來。重新捆好的繃帶嚴嚴實實的,不會再有人可以發現他的波紋秘密了。藏得可真夠深的,連我也騙了過去,老潘德心想。
……
聖托裡心所在地,奧丁區。
刷過了辨識係統後,戴向安背著波段淩按下了十二層的電梯,在打開的那一刹那,原本待命的血液科,率先一步攔在了他的麵前。
“我們要的樣本帶回來了嗎?”為首的禿頭男子質問道。
“喂喂喂,你們不應該先關心一下我的情況嗎?”戴向安一瞬間有被氣到,血液科都是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科學怪人嗎?他從褲腳裡拋出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裡麵裝有本次戰鬥中獲得的血細胞。這東西想要得到可真不容易呀,他想。一直到戰鬥的最後時刻,他都沒有找到機會,直到那個人類少年在最後時刻吐出在他褲腳的鮮血,他才得以完成本次任務中的最後一項指標。
“我們會感謝你的。如果,我們得到了我們期望得到的,那麼姬博士會向您致意最為崇高的敬意。”血液科的組長精準地接了過去,而後便轉了身,按下通往地麵八層的電梯。
戴向安撓了撓胳膊,再三思索後,還是來到了收押實驗體的器皿倉庫。
體外培養的人體細胞遍布整個空間,在海水綠一樣的液體中,依靠著從仿玉雕的底座中汲取著營養。
“這裡太廉價了,不太適合你這樣的!”戴向安把最後的字眼拉得很長,“人類!”
依靠著獨有的權限,再次打開了被編碼層反複嵌套的頂尖密碼網絡。
現在,他們來到了一個冰冷的空間,就好像地窖一樣,但又不完全是。從中央係統發出的活體素,可以一直保證她的機體處在最佳的狀態。
戴向安打開了特製的熱解碳容器,這種材料對生命體的兼容性異常的良好,就算放個十年,全息人甚至都不會出現任何老化的情況。緊接著,他以謹慎到不能再謹慎的動作將波段淩放到了其中。雖說有些誇張,但在彆的男孩眼裡,波段淩可是最為寶貴的存在。
離開這個封閉的空間之前,他對著自己的侄女說道“雖然父母很糟糕,但是至少遇到了一個好男孩呀。果然,上天從某些方麵來說,一直都是公平的。”
黯淡的燈光下是波段淩長長的睫毛。她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但又好像什麼都聽到了一樣。
……
廢品區偏遠地帶。老舊的金屬五金布滿了發黃的鐵鏽。
房間裡突然有了一絲輕微的說話聲。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熱敷毛巾在額頭上發著餘熱,睜開的眼睛盯著布滿裂痕的天花板。一切變得如此的陌生。
老潘德的眼睛一亮,立刻回應道“九月二號,下午三點十五分。”
“讓你擔心了,我已經沒事了。”樓轍試圖直起身子。
醒來的第一時間,是向周圍的人道歉嗎?真的個優秀的小孩子呀。老潘德緩緩地退了出來,把回憶的空間留給了自己的小兄弟後,對著空氣比出了豎起的大拇指,“飯菜熱好了,在鍋裡。接下來的時間,就待在這裡安心靜養吧。你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嗯。”劃過臉頰的淚滴跑到了下巴的位置。
對於孤勇者來說,他們的腳步邁向的每一處都隻是一個短暫的節點。全息世界的每一寸大地都不是他們可以停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