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品區警署。
老潘德正在他碩大的辦公桌睡著午覺,他的腳放在桌麵上,打印出來的資訊報則蓋在腦門上。
室內是昏暗的,但他還是喜歡這麼做,就好像自己生活在地麵世界一樣。
等到電話第三次響起的時候,他才勉強從睡夢中打起了精神。
還沒等到話筒靠到耳邊,迫不及待的聲音差點貫穿他那老化的耳膜。
“快,告訴我,在中央廣場的最後時刻究竟發生了什麼?”帶著一股幾乎無法控製的情緒巨浪,瞬間席卷了原本平靜的警署辦公空間。
老潘德聽出來了,那是他的一位故友。今年隻有十六歲,做什麼事都會帶點兵荒馬亂的意味。
“鐐銬已經解開了嗎?身體有沒有更加精神一點了?還有矮之國似乎比廢品區還要冷,記得多穿一點。”他故意放慢了說話的速度,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逼迫樓轍冷靜下來。
“我都很好。老潘德,你肯定知道戰鬥的最後發生了什麼的,求求你,告訴我吧!”
看來采取的手段未能奏效,在涉及一些關乎親情與愛情
方麵的問題時,他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理智。
缺愛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對於他們來說,這種虛無縹緲的情感形式,比他們的命來得更為重要。
是扭曲了一些。老潘德心想。這也是當時他沒有直接告訴樓轍實際情況的原因。
——
眼下,岑寂的櫻草山終於傳來了對方的回應。
“嗯,我也許算是最清楚的人了。隻不過我不清楚這樣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跟你坦白。”
樓轍握緊著通訊的終端機,激動地說
“笨蛋嗎?你不跟我坦白的話,那我就一輩子都無法知道了不是嗎?那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說?”
小波段淩把腳丫從岩心湖伸了出來,櫻草山變得有些心,她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可那時候你已經很脆弱了,如果我再說下去的話,我怕你會更難過——”
“對不起。”樓轍終於冷靜了些許,他知道老潘德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
“既然你現在想知道,那我也可以告訴你答案了。是你的父親,你的父親出現了。”
說這話的時候,老潘德不帶猶豫的。答案很簡單,也很唯一。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確實是死掉了的狀態。隻是他是以殘念的形式出現了。這種情況在全息世界也並不多見,隻有強大的個體才能懷抱著對親人的極致思念,暫時存活在攜帶有血緣紐帶的活體體內,他們像帶著使命一樣,一直保護著自己的寄體,直到理想完成的那一刻才會破滅。”
老潘德停頓了數秒,留給了樓轍消化這些信息的時間。
“我不清楚你的父親怎麼做到的,但是,也許他在你還未想過使用波紋的時候,就已經為你事先做好了治愈的準備了。
沒有人能把你從鬼門關拖回來,你那個身體在當時看來就不是身體,像是一團燃燒殆儘的碳渣罷了。”
樓轍的指尖蜷縮到了掌心。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是的。”
“我的父親還說什麼嗎?”他像是在乞討一樣,對著知曉真相的老潘德懇求道。
“有。他說,這不是失去的開始,而是奪回的序幕。”
他記得這句話,那時候他的心臟就要爆炸了,還以為自己已經出現了超越了生命意識意外的幻聽了。沒想到,這是父親對自己的支持。
太令人感動了。如果還有什麼事能夠比獲得開心更重要的話,那也許就是得到自己父親的肯定吧。
有多少孩子,為了從父親的口中騙到真不愧是我的兒子,這樣的一句話,沒日沒夜地努力著呢。
第一次感受到了可被觸碰到的愛,懷著一份感激之情,對著通訊終端說
“謝謝你,老潘德。”
“不用客氣。我還邀請你的父親來家裡坐坐的,不過他說不必了,他馬上就要消失了,如果可以的話,就讓他再多看你幾眼。我答應了他,直到他消失的前一刻,我在與他揮手後,才把你帶回住所。順帶一提,他長得比你帥多了。”
話音剛落的時候,兩人突然笑了起來。
每個孩子總會有離開父親的那一刻的。
在那個生死悠關的時刻,是父親的波導自行解除了腕部的藻禱紋,從而拯救了自己的性命。
他感受到了來自父親炙熱的愛,那麼,現在也到了輪到他獨當一麵的時候了。
為了學會飛翔,他必須像一隻雛鷹一樣勇敢地跳下萬丈高崖。